子时的蚀文虫群啃穿了月光，在青铜命晷的投影下织成一张腥黏的网。陆昭的右眼几乎完全漆黑，瞳孔中游动的蚀文符文如同蝌蚪般躁动不安。他伏在命格熔炉的通风口边缘，下方翻涌的赤金色岩浆中，密密麻麻的命格光球正被蚀文虫潮裹挟着沉浮，每一颗光球的破裂都伴随着凡人魂魄的尖啸。
“母体在进食。”无命叟的嗓音从阴影中渗出，老头的灰袍裹着腐臭紧贴岩壁，“每吞噬千枚命格，它的触须就能多延展一丈。”
陆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熔炉深处传来的咀嚼声令他浑身发冷——那声音并非来自实体，而是直接震荡在命火深处。三日前，叶青璃的脊椎晷针刺探到此处时，曾带回一段残缺的画面：熔炉核心悬浮着一团琥珀色肉瘤，表面布满青铜命晷的刻痕，无数灰蝶从肉瘤裂缝中涌出，翅翼上印着夭折者的面容。
此刻，那些灰蝶正汇聚成洪流，朝着熔炉穹顶的裂缝飞去。陆昭的蚀文视野穿透热浪，看见每一只灰蝶的腹部长着口器般的晷针，针尖刺入光球的瞬间，命格之力便被抽成丝线，顺着蝶翼脉络汇入肉瘤。
“小竹的命线……也在那里。”他突然攥紧朱笔，笔杆上的裂痕渗出黑血。三丈外的岩缝中，陆小竹正蜷缩在叶青璃的剑锋阴影下，腕脉处的晷针不受控制地颤抖——针尖所指的方向，正是肉瘤中央缓缓睁开的复眼。
叶青璃的素白襦裙已被蚀文黏液染成金红，脊椎处的晷针深深扎入岩壁，勉强压制着母体的召唤。她的左眼还残留着琥珀色清光，右眼却彻底化为母体的复眼，瞳孔中倒映着熔炉内可怖的盛宴。“它发现我们了。”她突然低喝，剑锋横扫，斩碎三只俯冲的灰蝶。蝶尸爆开的金粉中，浮现出陆小竹七岁时的虚影——女孩正被天机阁修士按在青铜秤上，脊骨处钉入蚀文虫卵。
陆昭的右眼骤然刺痛。黑色符文顺着血管爬上太阳穴，视野中妹妹的命线正被灰蝶口器撕扯成絮状。他反手将朱笔刺入岩缝，蘸着心头血在虚空勾画「篡命符」，燃烧的命火却突然滞涩——熔炉内的肉瘤剧烈收缩，所有灰蝶同时调转方向，晷针如暴雨般刺向他们藏身的岩壁！
“退！”无命叟的灰袍卷起蚀文虫盾，虫群与灰蝶相撞的刹那爆开腥臭黏液。陆昭趁机拽住陆小竹的手腕，却被她皮肤下凸起的蚀文脉络灼伤掌心——那些金红色蛛网已蔓延到脖颈，正随着母体的呼吸频率搏动。
“哥，它在叫我……”陆小竹的瞳孔蒙上一层青铜翳膜，嗓音带着金属刮擦声。她突然挣开陆昭的手，腕脉晷针如活蛇般刺向熔炉核心！“小竹！”陆昭的朱笔狠狠劈下，笔锋斩断晷针的瞬间，肉瘤中传来母体暴怒的嘶吼。断裂的针尖在空中扭曲成灰蝶，翅翼上的血印裂开缝隙，露出其中蜷缩的蚀文母体触须。
“没用的，她的命核早成了母体苗床。”无命叟腐烂的右手按在陆小竹后颈，指尖挑出三枚蚀文虫卵。虫卵表面的刻痕与肉瘤裂缝完全一致，“看到那些灰蝶腹部的晷针了吗？每一根都是你妹妹命线的分支。”
陆昭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熔炉内的命格光球正在急速减少，肉瘤表面鼓起密密麻麻的脓包，每一个脓包中都浮动着修士被吞噬的元婴残影。他突然明白为何天机阁要镇压母体——这怪物根本是无限增殖的命格黑洞，所谓的“蚀文灾祸”，不过是它消化命格时排泄的残渣！
叶青璃的剑锋突然迸发黑光。她的脊椎晷针与母体复眼产生共振，琥珀色黏液从眼角渗出：“它在通过我定位逆命盟……陆昭，给我一簇命火！”陆昭毫不犹豫地撕开衣襟，空白命格烙印中窜出的青焰缠绕剑身。叶青璃闷哼一声，黑线从剑柄蔓延至手臂，竟暂时压制了母体的控制。她纵身跃入熔炉，剑锋直指肉瘤中央的复眼！
岩浆骤然沸腾。肉瘤裂开深渊巨口，吐出的不是火焰，而是凝结成实体的命格哀嚎。那些被吞噬的魂魄化为骷髅手臂，抓向叶青璃的脚踝。无命叟甩出蚀文王虫，虫群啃食手臂的瞬间，陆昭的朱笔已蘸满混合两人血液的墨汁——他在岩壁上疾书《蚀命残卷》的禁术：「命火焚巢」！
熔炉穹顶轰然塌陷。母体肉瘤被青焰包裹，表面刻痕如活物般扭曲挣扎。陆小竹突然发出凄厉尖叫，腕脉晷针的断口处喷射出金丝，每一根丝线都连接着一只灰蝶。陆昭的蚀文视野彻底破碎，右眼坠入漆黑深渊前，他看见妹妹的命线如提线木偶般被母体拽入巨口……
“它要的不是命格，是容器！”无命叟的咆哮混在崩塌声中。老头腐烂的半边身子炸开，涌出的蚀文虫潮暂时托住坠落的巨石。叶青璃的剑锋终于触及复眼，黑线如毒藤般扎入母体核心。在命火与蚀文的撕扯中，陆昭扑向陆小竹——她的瞳孔已完全化为命晷，晷针阴影正扫过“祭”字格。
“把我的命格……喂给它……”陆小竹的嗓音忽远忽近。她抓住陆昭的手按向心口，金红蛛网下跳动的不再是心脏，而是一枚微缩命晷。母体的复眼突然迸发吸力，陆昭的空白命格不受控制地沸腾——他这才惊觉，自己才是母体真正的目标！
“休想！”叶青璃的剑锋搅碎复眼，黑线顺着伤口疯狂涌入母体。肉瘤在剧痛中收缩，喷出瀑布般的灰蝶残骸。无命叟的残躯趁机甩出命晷碎片，碎片刺入陆小竹的命晷核心，暂时切断了母体的链接。陆昭的朱笔贯穿掌心，以血为墨画出最后的「偷天换日符」——符咒成型的刹那，母体肉瘤轰然炸裂，万千命格光球如流星逆飞，在熔炉上空下起一场金色的雨。
晨光刺透蚀文虫群时，熔炉已化为废墟。叶青璃的脊椎晷针断成三截，黑线在皮肤下蛰伏成狰狞的脉络。陆昭抱着昏迷的陆小竹，她腕脉处的晷针缩回皮肤，但心口的微型命晷仍在缓缓转动。无命叟的残魂附在最后一只蚀文王虫上，虫壳表面浮现出冷笑：“母体不过暂时退去……它在你妹妹体内留了卵。”
陆昭的右眼彻底失明。在左眼模糊的视野中，他看见天机殿方向升起九道紫金光柱——那是命晷投影在重新校准。怀中的陆小竹忽然抽搐，咳出的血块里蜷缩着蚀文幼虫，虫壳上的刻痕，正与母体裂缝中的青铜瞳孔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