戌时的梆子裹着蚀文虫振翅声,在陆昭耳蜗里炸开尖锐的嗡鸣。
他蜷缩在抄命坊的暗格里,右眼瞳孔中的黑色符文正顺着血管向太阳穴蔓延。掌心攥着的命火丹已经捏成齑粉,可妹妹手腕上蚀文蛛网扩散的“沙沙”声,仍穿透三十条街巷的嘈杂,清晰刺入他的颅骨。两个时辰前,他亲眼看着小竹的命格线断成五截——灰蝶残翅般的丝线悬在她头顶,被蚀文虫啃噬出的缺口正渗出金黑色脓血。
“再偷命火丹,我就把你填进蚀文矿脉。”
监命使的警告在脑中炸响,陆昭的指甲深深掐入青砖缝隙。砖缝里爬动的蚀文幼虫突然僵直,虫壳上的符文与他瞳孔中的黑絮产生共鸣——这是无命叟种下的“蚀文通感”,此刻却成了索命符。他清晰感觉到,三百丈外的家中,小竹正用剪刀划开第四根手指,将血滴在蚀文虫卵上。
“停下……”
陆昭的嘶吼卡在喉间。右眼视野骤然分裂:一半是抄命坊摇曳的锁魂灯,另一半却是家中墙面蠕动的炭灰涂鸦——那些小竹用血喂养的蚀文虫,正将她的命格线编织成茧。
亥时的月光被蚀文虫群啃噬得斑驳。
陆昭踹开家门的瞬间,浓烈的腥甜味扑面而来。地面蜿蜒的血迹闪着诡异金芒,蚀文虫卵在血泊中膨胀成拳头大小,卵壳表面浮现的符文,竟与天机殿檐角的青铜命晷纹路一模一样。
“哥,你看……”
小竹瘫坐在血泊中央,枯黄的发丝无风自动。她抬起手腕,新割的伤口中钻出细密金丝,这些本该象征生机的命火残渣,此刻正被蚀文虫卵疯狂吮吸。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——灰翳褪去后,瞳孔深处倒映着青铜命晷的虚影,晷针阴影每移动一寸,她皮肤下的蚀文蛛网就扩张一尺。
陆昭的朱笔蘸着血划出篡命符,金焰却在触及小竹额头的瞬间转为漆黑。反噬的蚀文顺笔锋攀上手臂,在他肘关节处凝成毒蛇状的符文。
“没用的。”
无命叟的嗓音混着虫翅振动从房梁传来。老头倒吊的姿势像只巨型蚀文虫,腐烂的左眼淌下脓液,在血泊中浇出焦黑的痕迹:“她的命格线不是枯萎,是被母体选中了。”
陆昭的脊背绷成弓弦。他听说过“蚀文母体”——《蚀命残卷》记载,那是所有蚀文虫的源头,天机阁用百万生魂才将其镇压成命晷。但此刻小竹瞳孔中的晷影正在龟裂,裂缝中渗出琥珀色粘液,那是母体苏醒的前兆。
子时的更鼓伴着蚀文虫潮席卷全城。
陆昭背着昏迷的小竹撞入药坊暗室时,琉璃柜中的命火丹正在集体自燃。幽蓝火焰映出墙面的诡谲黑影——小竹的蚀文蛛网已蔓延到锁骨,蛛网中央鼓起的虫蛹,正随着母体晷影的裂缝扩张而搏动。
“用这个。”
无命叟甩来一枚青铜罗盘,盘面镶嵌的正是命晷碎片。老头腐烂的右手插入小竹心口的蛛网,挖出一团跳动的黑絮:“母体在通过她产卵,每颗蚀文虫卵都是微型命晷……”
陆昭的右眼突然刺痛。透过黑色符文,他看见罗盘指针疯狂旋转,最终指向药坊地窖——那里堆满夭折婴儿的命簿残页,纸页上的蝴蝶血印正化作实体,扑棱着飞向小竹胸口的虫蛹。
“血祭!”
无命叟的断喝惊醒了陆昭。他挥剑斩碎飞来的命蝶,却发现剑锋沾上的蝶粉正在腐蚀剑身——这些血蝶是母体的探针,每一只都携带着命格吞噬基因。
小竹突然睁开眼,瞳孔中的晷影裂成蛛网状。她抓住陆昭的手按向自己心口,声音带着非人的空灵:“哥,把我的命线接到母体上……”
虫蛹应声爆开,黑雾中伸出青铜色的命晷晷针,直刺陆昭右眼!
丑时的蚀文虫啸掀翻了半条街的屋瓦。
陆昭的右眼视野被青铜晷针填满。在针尖触及瞳孔的刹那,黑色符文突然暴起,与晷针上的琥珀粘液交融成诡异的共生体。他看见亿万条命格丝线从母体裂缝中涌出,每一根都连接着天机殿下埋藏的运丹残渣——那些被炼化的修士元婴,此刻正在母体粘液中沉浮惨叫。
“就是现在!”
无命叟的灰袍卷住小竹,将她的命格线强行钉入罗盘。陆昭的朱笔蘸着混合两人血液的命火,在虚空画出逆命盟的禁符——「偷天换日」。
药坊地砖突然塌陷,露出下方沸腾的蚀文虫池。池中漂浮的命簿残页化作血色蝶群,托着小竹坠向池底。在她接触虫池的瞬间,母体晷影的裂缝轰然炸开,三十三根青铜锁链从虚空中射出,将她捆成献祭的茧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