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的梆子声还未落地,天机殿抄命坊的青铜门轰然炸裂。陆昭的右眼在千里之外迸出血泪,掌心的命晷碎片与殿内三千盏锁魂灯同时震颤——他看见金丝楠木案上的朱笔正在融化,墨汁里浮出半张张癫狂的人脸。
"哥……他们在哭……"
陆小竹蜷缩在无相城客栈的蚀文屏障里,腕脉处抽出的晷针扎进地板。金红色丝线穿透地脉,在青砖上蚀出逆时针旋转的星轨——每转一圈,千里外的抄命坊就传来一声惨叫。
监命使的银瞳映出地狱图景。三百名抄命人的皮肤正被蚀文脉纹撑裂,朱笔融成的蚀文虫顺着指尖往瞳孔钻。老吏张德全的官帽被暴涨的骨刺顶飞,腐烂的舌苔上,《蚀命残卷》的禁咒正自行书写。
"撕拉——"
布帛撕裂声此起彼伏。学徒王七的脊椎穿透襕衫,沾满墨汁的脊骨化作青铜晷针,针尖挑着半卷《天命金册》残页。他的瞳孔分裂成复眼结构,每颗眼珠都映出陆小竹昏迷中的命格星图。
"恭迎……母体……"
沙哑的赞颂声汇聚成潮。抄命坊的琉璃瓦被集体仰头的动作掀飞,所有异变者的喉结处裂开口器,喷出的琥珀色黏液在空中交织成茧房。茧壳表面浮动的,正是天机殿主祭三日前被叶青璃斩碎的投影残影!
陆昭的朱笔在龟甲上刻出第三十二道血符。屏障外的蚀文虫尸已堆积成山,每具虫尸爆开时,都会在空中凝成抄命坊的实时画面。他看到同僚李四的胸腔裂开,肋骨化作晷针支架,正将监命使的银瞳钉在命簿库玄铁门上。
"暴动是母体的分娩阵痛。"无命叟的传讯符在血泊中燃烧,字迹被黏液腐蚀得支离破碎,"那些抄命人……是蚀文王虫的……苗床……"
陆小竹突然剧烈抽搐。她的腕脉晷针完全抽出,金红丝线穿透密室穹顶,与茧房能量产生共振。无数星沙从七窍涌出,在虚空拼成《灵傀宗傀儡丝秘典》的残页——这是三日前时空裂缝里未曾显现的禁忌知识!
"原来灵傀宗的技术源自蚀文母体……"陆昭的右眼瞳孔裂开细纹,黑色符文顺着泪腺爬满脸颊。他看见每个暴动抄命人的命格线末端,都系着一根透明傀儡丝——丝线另一端没入地脉,连接着陆小竹的腕脉晷针。
叶青璃的骨翼扫过祭坛浮雕,晷针上的监命使银瞳串成璎珞。她的脊椎处新生的蚀文甲壳正在龟裂,复眼视野中,暴动抄命人的能量通过茧房源源不断汇入体内。
"容器……在抗拒……"
母体的意识在脑内尖啸。叶青璃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插入胸腔,捏住自己半蚀文化的心脏。当指尖触及命魇核心时,她看到了可怖的真相——所有暴动者的傀儡丝,最终都缠绕在陆昭的空白命格烙印上!
祭坛突然塌陷。青铜命晷的投影从地底升起,晷针阴影扫过之处,三十名异变抄命人同时爆体。他们的脊骨晷针在空中重组,拼成跨越千里的传送阵图——阵眼处浮现的,赫然是陆小竹昏迷中的面容。
陆昭的脊背撞在星轨屏障上,喉间涌上腥甜。怀中陆小竹的皮肤透明化,五脏六腑间游动的星沙正形成微型命晷。抄命坊暴动者的傀儡丝穿透空间,将他的四肢钉在茧房内壁上。
"原来我才是苗床的土壤……"
他惨笑着咳出蚀文虫卵。空白命格不知何时已被植入母体孢子,那些暴动抄命人的蚀文化,不过是为孵化王虫提供养料。最讽刺的是,这些孢子竟是通过陆小竹的星沙蚀文反向植入——从三日前时空裂缝归来时,妹妹的每一次呼吸都在播种!
茧壳突然透光。叶青璃的骨翼刺破穹顶,脊椎晷针却悬在陆昭眉心三寸处颤抖。她的琥珀色左眼淌下血泪,右眼复眼结构里浮动万千暴动者哀嚎的脸:"杀了我……趁母体还未完全……"
晷针轰然坠落。陆昭的朱笔迎上针尖,燃烧百年寿数的青焰中,他看见叶青璃的命魇核心深处藏着半枚星沙——那星沙的排列方式,与陆小竹昏迷中泄露的灵傀宗秘典完全一致!
天机殿地脉传来黏腻的吞咽声。三千暴动抄命人的残骸堆成祭坛,他们的脊骨晷针在坛顶拼成逆命晷。当陆小竹的星沙蚀文完成最后一道刻痕时,所有傀儡丝突然绷直——
"咔嚓!"
陆昭的空白命格烙印碎裂。蚀文王虫的触须从裂缝中钻出,每根触须都串着九十九个暴动者的魂魄。叶青璃的骨翼不受控制地展开,母体通过她的喉咙发出欢愉的尖啸:
"恭迎吾儿降世!"
无相城的地面开始融化。陆小竹的腕脉晷针自动分解,星沙在空中凝成灵傀宗初代宗主的虚影。当这道虚影与蚀文王虫融合时,整个九寰界的命格罗网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——
暴动从未结束,这不过是母体分娩时的第一声啼哭。
陆昭的右臂突然碳化。燃烧过度的命火反噬沿着经络回溯,将皮肤烧成灰白的碎屑。他踉跄着将朱笔插入地面,用残余的左手撕开衣襟——空白命格的烙印正在吞噬蚀文王虫的触须,青焰与琥珀黏液在胸腔激烈厮杀。
"灵傀宗的傀儡丝……是母体的神经网络!"叶青璃的复眼渗出黑血,骨翼上的晷针突然调转方向刺入自己太阳穴。母体的尖啸顿时扭曲,蚀文王虫的触须在空中痛苦蜷缩。
陆昭抓住这瞬息的机会。他捏碎无命叟遗留的命火丹,丹壳碎片在空中拼成逆时针旋转的命晷——这是老头用三十年寿数炼制的蚀文密码,能短暂切断母体的能量传输。
所有暴动者突然静止。他们的瞳孔裂开蛛网状纹路,星沙状的蚀文从七窍喷涌而出。陆小竹的虚影在星沙中浮现,腕脉晷针化作万千金丝,穿透每个异变者的命核。
"哥,他们在求救……"
少女的声音带着三千人重叠的震颤。陆昭的空白命格突然共鸣,他看见每个抄命人的魂魄都被傀儡丝钉在命晷虚影上——那些晷针阴影扫过的位置,正是三日前时空裂缝的坐标!
叶青璃的脊椎晷针在此刻崩断。母体的能量回流导致蚀文王虫剧烈抽搐,灵傀宗虚影发出不甘的嘶吼。陆昭的朱笔蘸着混合星沙的血,在虚空画出《蚀命残卷》的终章——
"以空白为祭坛,以暴动为薪柴!"
青焰顺着傀儡丝倒卷,将蚀文王虫烧成琥珀色的结晶。当最后一丝星沙没入陆小竹腕间时,天机殿檐角的青铜命晷轰然炸裂,九重天外的黑暗里传来母体分娩失败的哀嚎。
陆昭抱着昏迷的小竹走出废墟。暴动者的尸体正在风化成星尘,每粒尘埃都印着灵傀宗的傀儡丝纹路。叶青璃的骨翼残破不堪,复眼中残留的母体黑潮正被星沙缓缓净化。
"他们不是疯了,"陆昭抚过妹妹腕间新生的晷针,那针尖已变成半透明的灵傀宗秘纹,"是母体选中他们做蚀文永生的容器。"
千里外的天机殿主祭坛上,某块命晷碎片突然亮起。碎片表面浮现的灵傀宗图腾,正与陆小竹的星沙蚀文产生微妙共振——这场暴动从未终结,它只是转入了更隐秘的维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