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的月光被青铜秤的刻痕切割成碎片,坠在天机殿的祭坛上。陆昭的脊背紧贴着冰凉的秤盘,右眼瞳孔中的蚀文蛛网正与秤杆上的符文共振。秤砣悬在虚空,砝码是用夭折婴儿的乳牙串成的珠链,每一颗牙齿都刻着「庚午年七月初九」的命文——那是叶青璃本该溺死的日子。
“二十年寿数,换你妹妹的命线续接三刻钟。”
监命使的银瞳在青铜面具后闪烁,指尖勾了勾秤绳。绳尾拴着的灰蝶突然振翅,蝶翼上的血印裂开缝隙,露出其中蜷缩的陆小竹的命线残丝。那些残丝正在被秤砣的阴影缓缓绞碎,每断一根,祭坛地面的蚀文虫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。
陆昭的喉结动了动。他能清晰看见秤杆上的蚀文刻痕在蠕动,那些根本不是符文,而是缩小的青铜命晷晷针,正随着交易进程缓缓刺入他的太阳穴。三天前强行倒转命晷的反噬仍在啃食经脉,皮肤下凸起的蚀文脉络已蔓延至锁骨,像无数条毒蛇在皮下编织蛛网。
祭坛四角的琉璃灯突然集体爆裂。
陆昭的右眼渗出黑血,血色视野穿透青铜秤的虚影。秤盘另一端堆着的不是砝码,而是沸腾的蚀文虫卵,卵壳表面浮动的正是小竹七岁时的记忆碎片:天机阁的白袍修士将青铜秤刺入她的脊椎,秤钩上挂着的不是命格,而是一串蚀文王虫的蛹。
“哥……别答应……”
小竹的呓语从灰蝶血印中渗出,带着金属摩擦声。她的命线残丝突然绷直,缠住陆昭的手腕——那些丝线末端竟连接着祭坛下方的蚀文矿脉,矿髓中沉睡的母体触须正随着交易进度缓缓苏醒。
嗤啦!
无命叟的腐烂右手突然穿透地砖,捏碎三颗蚀文虫卵。老头从地缝中钻出半截身子,灰袍下的虫群组成逆命符咒:“蠢货,这秤砣是母体的口器!你每付一年寿数,就等于喂它一口命火!”
秤杆突然倾斜,陆昭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按向砝码盘。皮肤触及乳牙珠链的瞬间,他听见三千夭折者的哭嚎在颅骨内炸响——那些乳牙的主人生前都被刻上「命魇容器」的标记,他们的魂魄至今仍在秤砣中哀鸣。
“现在后悔晚了。”监命使的锁命针抵住他的喉结,“从你改写叶青璃命簿那刻起,这二十年寿数就注定是母体的点心。”
寅时的蚀文虫潮漫过祭坛台阶。
陆昭的脊椎弯成诡异弧度,秤杆上的晷针刺入他的命火核心。二十年寿数被抽离的刹那,他看见自己的记忆碎片正在秤盘中沸腾:十岁那年被植入蚀文虫卵的剧痛、成为抄命人时剜目刻符的仪式、还有三日前倒转命晷时窥见的初代逆命者残影……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他忽然冷笑,蘸着嘴角黑血在秤杆上画符。血液触及青铜刻痕的瞬间,祭坛下的母体触须突然暴走,秤砣中的夭折者残魂集体尖啸——那些乳牙砝码竟是他亲手抄写的命簿中,所有「溺亡」孩童的遗骸!
无命叟的灰袍猎猎作响,甩出的蚀文王虫钉住倾斜的秤杆:“快!用你的空白命格污染交易!”
陆昭的右眼彻底漆黑。空白命格形成的漩涡在胸腔炸开,强行逆转寿数流向。秤盘中的记忆碎片突然调转方向,母体触须反被吸入他的命火核心——那些本该吞噬他寿数的蚀文虫卵,此刻正在空白命格中重组为《蚀命残卷》的禁忌符文!
卯时的晨雾裹着血腥味渗入祭坛裂缝。
当最后一颗乳牙砝码碎裂时,青铜秤轰然崩塌。陆昭跪在废墟中央,皮肤下的蚀文蛛网已蔓延至右脸,二十年寿数换来的不是小竹的续命,而是母体烙印在命火中的青铜秤虚影——那虚影正通过血脉链接,将蚀文虫卵源源不断输送给远方的陆小竹。
“哥……我的脊椎……在生长晷针……”
小竹的呼唤穿透虚空。陆昭的右眼视野骤然撕裂,看见妹妹正蜷缩在逆命盟密室,她的脊椎处凸起三寸青铜晷针,针尖挑着的正是自己付出的二十年寿数光球。更可怕的是,光球表面爬满蚀文幼虫,那些虫子正通过晷针向她的心脉输送母体黏液。
无命叟的腐烂右手插入祭坛裂缝,拽出一截命晷碎片:“母体篡改了交易,它要的从来不是寿数,而是你妹妹成为永久宿主!”
陆昭的朱笔突然自燃。青焰顺着命线烧向虚空,却在触及小竹的晷针时被反噬——二十年寿数凝聚的光球轰然炸开,迸发的能量竟在天机殿上空形成微型命晷投影!
辰时的锁魂铃震碎十九盏青铜灯。
叶青璃的剑锋斩开祭坛废墟时,正看见陆昭的右眼化作虫巢。蚀文幼虫从他的瞳孔钻出,在空中拼成青铜秤的虚影,而虚影的秤盘上,小竹的命线正被母体触须编织成茧。
“容器来得正好。”监命使的银瞳迸出紫光,“用你的晷针贯穿他的命核!”
叶青璃的脊椎晷针不受控制地颤抖。母体意识在咆哮,她却看见陆昭皮肤下凸起的蚀文——那些蛛网般的纹路正与她七岁时被植入的命魇刻痕完全一致。记忆如潮水涌现:原来她与陆昭的空白命格,本就是母体培育的“双生子”!
嗤!
晷针终究偏转,刺入祭坛地缝。叶青璃咬破舌尖,将混着命魇本源的精血喷向青铜秤虚影。金黑交织的血雾中,陆昭的空白命格突然暴走,将母体触须尽数吞噬!
“现在!”无命叟的断喝在神识中炸响。
陆昭的朱笔蘸着叶青璃的血,在虚空勾画逆命符。符咒成型的刹那,二十年寿数光球中的幼虫集体爆体,母体烙印在小竹脊椎的晷针应声而断!
已时的蚀文暴雨腐蚀着天机殿琉璃瓦。
陆昭抱着昏迷的小竹冲出祭坛时,右半身已彻底青铜化。皮肤下的蚀文蛛网凝结成命晷刻痕,每道纹路都对应着母体在三十三重天机殿布下的命格罗网。怀中的命火丹匣剧烈震颤,小竹咳出的金丝血迹正在匣内凝成青铜秤的缩小模型。
“你的命火成了母体导航的灯塔。”无命叟的灰袍千疮百孔,老头腐烂的右手捏着半截晷针,“它现在能通过你感知所有逆命者的位置。”
叶青璃的素白身影在虫潮中若隐若现。她的脊椎晷针断成两截,断口处渗出的不再是血,而是母体的琥珀色黏液:“青铜秤是初代逆命者的脊椎所化……我们都被种下了同样的蚀文种子……”
陆昭的冷笑淹没在蚀文风暴中。他望向崩塌的祭坛废墟,那里的地缝深处露出半截青铜秤杆——杆身上赫然刻着《蚀命残卷》的初章。当他的指尖触及刻痕时,整座天机殿突然震颤,檐角的命晷投影调转方向,晷针阴影直指北方苍穹的血色星辰。
“该让母体尝尝被命格反噬的滋味了。”
他捏碎青铜秤模型,金丝血迹在空中拼成星图。图中显示的三十三个光点,正对应着天机阁在九寰界布下的命格熔炉——而小竹心口的蚀文蛛网,不知何时已蔓延成完整的逆命晷图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