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时的蝉鸣刺破命簿纸页,震得朱笔尖的墨汁簌簌发抖。
陆昭跪在天机殿偏阁的阴影里,右眼瞳孔中的血色纹路正与案上金册共振。他的袖口渗着暗红血渍——三个时辰前,妹妹陆小竹咳出的金丝血块灼穿了布料,那些细如蛛丝的金线正随着呼吸频率在他皮肤下游走,像某种寄生藤蔓般向心脏攀爬。
“抄命人陆昭,今日命簿一百二十卷。”监命使的青铜面具倒映在青玉地砖上,银瞳扫过他发颤的指尖,“错一字,断一指。”
笔尖蘸墨时,他右眼的视野突然扭曲。金册上的命文如活蛇般游动,在血色浸染下显露出凡人看不见的隐秘——每行命文末端都蜷缩着一只灰蝶,蝶翼上的脉络竟与天机殿檐角的青铜命晷刻痕一致。
嗤!
朱笔落在「叶青璃」三字上的刹那,整页命簿突然腾起青烟。陆昭的右眼传来钻心剧痛,血珠滚落纸面,竟将「落水溺亡」的命格蚀穿成空洞。灰蝶振翅欲逃,却被血珠凝成的锁链拽回,蝶翼上的晷针刻痕正与妹妹腕间蚀文蛛网同步闪烁。
“哥,你身上有死人的味道……”
小竹的呓语毫无征兆地在耳畔炸响。陆昭猛地抬头,案上金册竟化作了家中墙面——妹妹正蜷缩在蚀文蛛网中央,腕脉处插着三根青铜晷针,针尾连接的灰线穿透屋顶,直刺天穹深处某颗血色星辰。
“放肆!”监命使的锁命针破空而至,却在触及他后颈时诡异地偏转。针尖擦过青玉砖,溅起的火星中浮现出无命叟的残影。老头腐烂的右手正捏着某种法诀,灰袍上的蚀文虫群组成逆向命晷图腾。
陆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借着右眼的血色视野,他看见监命使的官运紫线深处缠着一缕灰气——那分明是小竹命格的残丝,此刻正在被青铜命晷的投影缓缓绞碎。
申时的暴雨冲刷着天机殿的琉璃瓦。
陆昭机械地抄写着第七十三卷命簿,右眼的黑色蚀文已蔓延至太阳穴。每写一字,纸页上的灰蝶便产下一枚虫卵,卵壳破裂后爬出的蚀文幼虫正顺着笔杆钻入血管。他能清晰感觉到,这些以命格为食的寄生虫,正在啃食自己与妹妹共有的命火根基。
“你改过她的命簿。”
无命叟的声音从梁上传来时,陆昭的朱笔正悬在「十六」这个数字上。老头倒挂在房梁阴影里,灰袍下摆垂落的蚀文虫组成叶青璃的轮廓——那是个身着素白襦裙的少女,头顶的命线灰中透金,末端系着的灰蝶残翅上布满青铜晷针的穿刺孔。
“你说谁?”陆昭的笔尖微微一顿。
“这个本该在三十年前死透的丫头。”无命叟的独眼闪过幽光,指尖弹出一枚蚀文虫卵。虫卵在金册上炸开,显露出被多重命锁封印的卷宗:「叶氏青璃,庚午年七月初九,未时三刻,命魇反噬,神魂俱灭」。
陆昭的右眼突然爆出血光。在蚀文虫卵炸开的瞬间,他看见叶青璃的命线深处蜷缩着某种庞然巨物——那是由无数命格残丝编织的茧房,茧壳表面浮动的青铜刻痕,竟与天机殿主祭袍服上的纹路一模一样。
“她是命晷选中的容器。”无命叟的呼吸带着腐叶味,“你每改她一次命簿,就等于往蚀文母体嘴里喂一滴血。”
殿外惊雷炸响,陆昭的朱笔重重戳穿命簿。墨汁在青玉案上蜿蜒成叶青璃的侧脸,少女紧闭的眼皮下,琥珀色瞳孔正渗出金丝血泪。
酉时的蚀文虫群爬满了朱雀街的屋檐。
陆昭踹开药坊暗室的门时,右脸已被黑色蚀文覆盖。琉璃柜中的命火丹剧烈震颤,丹液凝聚成两个重叠的虚影——上方是叶青璃在暴雨中坠崖的场景,下方则是小竹被晷针贯穿手腕的画面。
“我要两个人都活。”他捏碎三枚命火丹,任由腐蚀性液体灼穿掌心,“你教我的偷天换日符,能分多少命火?”
无命叟从地底裂缝钻出,腐烂的右手握着半截命晷碎片:“容器只能活一个。叶青璃的命格连着蚀文母体,你每分给她一簇命火,就等于在你妹妹心口钉一根晷针。”
暗室突然寂静。
陆昭的右眼视野骤然分裂:左半侧是叶青璃命线尽头的青铜茧房,茧壳内沉睡的蚀文母体正通过灰蝶吸食命格;右半侧则是小竹脊椎处生长的晷针,针尖已刺破她的后颈皮肤,渗出琥珀色粘液。
嗤!
他忽然将朱笔刺入右眼。鲜血喷溅在命晷碎片上,竟激活了某种古老禁制——碎片表面浮出密密麻麻的蚀文,正是《蚀命残卷》记载的「双生借命咒」。
“你果然是个疯子。”无命叟的独眼迸出精光,“以空白命格为桥,让两个将死之人的命线互噬?当心母体顺着桥吞了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