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蘅觉得卢凌风还是在怀疑她,但是他不明说,只把她困在这里,还派两个金吾卫看守,美其名曰保护她。
崔蘅有苦难言,她不能继续耗在这里,身上的东西得早些递出去,不知兄长是否已经抵达长安,他可等着这份名单做下一步谋划。可如今她不知道兄长的消息,兄长也不知她的消息,就连名正言顺接她走的理由都没有。
“我整天待在你这里不合适吧,也闷得慌,我想出去逛街。”
卢凌风笑得很温和,崔蘅却知,他露出这种表情,就是在降低她的警惕心。卢凌风这个坏东西,跟她一样,向来知道如何使用自己这副皮囊:“你被人买了命,目前只抓住两个杀手,谁知会不会还有下一批,在弄清楚你到底为何被追杀之前,你绝对不能离开这里。实在想出去逛,等我得空,带你去朱雀街最繁华的地方逛。”
崔蘅想了想,换上一副期待的表情,她走上前轻轻抓住卢凌风的袖子,抬眼看着他:“那你什么时候得空?”
卢凌风听她那故意捏着能柔出水的声音,眉毛一抖,已经要绷不住了:“很快,别着急。”
这两人都心怀鬼胎,也都知道对方在装,只却又都不愿拆穿对方。
卢凌风已经用尽手段去调查崔蘅的事情,从她这里抄去的手稿翻来覆去研究了很久,却看不出任何问题,莫非她真的只是不小心露富被人盯上了吗?
卢凌风正想着,忽然觉得手臂被人挽住,崔蘅整个人贴了上来,卢凌风低头看向她,崔蘅便祈求道:“今晚没空吗?我今天就想出去。”
卢凌风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,身体似条件反射僵住了。他想了一下,还是妥协:“那就今晚,夜禁之前。”
崔蘅注意到他视线的躲闪,搂着卢凌风的手臂忽然松开了,后者看过来时,只注意到她眉宇间一闪而逝的无措。卢凌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,因为崔蘅在他面前永远戴着面纱,他也没有完全看清她脸上的表情。
崔蘅这样做自然是有原因的,她的脸……在十二岁那年,毁了。
卢凌风刻意不去想这件事,也不会主动去碰她的面纱,是不想碰触她的伤心事。更因为,崔蘅的脸其实是因为他才受了伤。
卢凌风那时才十二岁,却比与他同岁的崔蘅还矮半个头,火炉倒塌,卢凌风根本躲不开,那火炉就直直朝着卢凌风的头砸下去。崔蘅眼疾手快将他推了出去,情急之下,她踹了火炉一脚,同时扑过去用身体护住了卢凌风。那火炉偏离方向没有倒在他们身上,火炉上烧着的热茶却泼下来,烫伤崔蘅的脸。
不知她一个女孩子,为什么会有那么大胆子,竟然去踹那架炉子。卢凌风时常能想起那天,他那时哭得撕心裂肺,并非因为害怕,而是悔恨,他痛恨自己的无能,宁愿被烫伤脸的是自己。他一个男子,容貌哪有她的那么重要。
可就连这种时候,崔蘅也在笑着安慰他,明明受伤的是她,她竟然还笑得出来,还说得出安抚的话。
卢凌风知道,崔蘅救他的时候甚至不知救下的是谁,不论是谁,她好像都会去救。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是这样的,从小就将自己放在保护别人的角色上。
清河崔氏的幺女,年仅十二岁便风华冠京都。人人都知道她是才女,是美人,卢凌风却知道,她风骨胆色皆不输男子,她的内心十分强大,有时候他都疑惑,到底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崔蘅真的感到害怕。
但是十二岁那年对于崔蘅来说是个转折点,她的脸毁了之后,外界一切对她褒扬的声音都瞬间消失了,所有人都在惋惜,都在感慨,说,崔蘅算是毁了。
崔蘅单论容貌绝对当得起姿容绝艳四个字,才十二岁就看得出来,将来一定是个端庄明媚的美人,这样的容貌毁了,确实叫人觉得可惜。崔蘅最开始不戴面纱的,她脸上的伤好了之后,左边脸颊靠近耳朵的位置留下一片浅粉色的烫伤疤痕,像蜘蛛网的纹路,爬在她牛奶似的白皙皮肤上格外吓人。自那之后,所有看见她的人,第一眼是惊艳,第二眼就是同情,他们的情绪太过外露,甚至不必深究,都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。
卢凌风记得崔蘅曾经很疑惑地问他,对于一个女子来说,难道她的容貌就是她的一切吗?分明她仍旧善六艺,晓诗书,她的功课依旧是所有人中的佼佼者,为何他们现在只用同情的目光看她。
崔蘅问这个问题时,单纯只是疑惑,她似乎也并没有因此受到打击,甚至不感到伤心。
但是从那之后,她开始戴起了面纱。
“你……”
卢凌风想说点什么,崔蘅却先他一步离远了些。
“哼,这么勉强,不想去就算了,卢将军手下不是有很多人么,不放心的话,让他们看着我。”
卢凌风将双手背到身后,深吸一口气:“人家没有事做么,谁有空陪你逛街,我陪你就是。”
崔蘅沉默半晌:“为什么。”
卢凌风皱眉道:“什么为什么?”
崔蘅自言自语似的道:“你明明不想去,为什么还是答应了。是不是我求你什么你都会答应?”
“……”
崔蘅忽然很生气,她不想见卢凌风,因为卢凌风每次面对她时,都是一副心理包袱沉重的样子。这导致崔蘅自己也感到割裂,她很喜欢他的,但是因为他总是那副死样子,让崔蘅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人,从而不想看见他。但是长时间看不见他,又觉得想得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