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逍转过身,向对面望去,这一看,便对上了一双正注视着她的桃花眼,那眼睛黑亮,似藏了星河在其中,眼上剑眉浓密齐整,些许面善,好像在哪里见过。
那少年站在对面斋舍房门正中,身形颀长挺拔,见裴逍看过来,轻挑剑眉开口道,“你是难凉寨里那个人吧?”
裴逍心中一惊,杏眸直直凝住对面少年。
是那个人!原来他就是所谓的“百里少将军”!
“两位认识?”祁青阳左右看看,疑惑问道。
两人都没回答他,只隔着庭院互相注视着。
半晌后,裴逍先收了目光,冷冷道了一声,“你认错人了”。说完,她便转回身,推门步入了斋舍。
两扇房门渐渐收拢,对面那少年仍愣怔地望着裴逍,神情错愕。裴逍没有理会,合上了房门。
门外传来祁青阳的声音,“百里兄,你是住对面斋舍吧?”
“啊?”百里摇光惊叫一声,“对啊!”
片刻后,斋舍房门被推开,百里摇光冲了进来。
“我也住这间。”百里摇光看向裴逍这侧,走上前拱手道,“裴兄,在下百里摇光,方才错认了人,有所唐突,还请不要见怪。”
裴逍坐在床边,脱下长靴,冷淡回了声,“裴逍,幸会。”说完,她便躺上床,扯了两边帐帘围上,连看都未看百里摇光一眼。
百里摇光还维持着拱手的姿势,一双桃花眼越睁越大,想起方才裴逍看向他的眼神冰冷,心道,“就算是认错人了,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?”
他看着那青色帐幔愣了半晌,摇了摇头,回身走到对侧自己床席,靴子也未脱,径直躺了上去。两支胳膊枕在脑后,一双脚勾着,悬空搭在床沿悠悠晃动,他又想起了一年前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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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,百里摇光刚听从父命,从北境回京师读书。
父亲派了十几骑兵士送他归京。途径雁城,雁城县县令突然到驿站迎接,并且请求百里摇光领兵帮其剿灭雁城外一座叫做“难凉寨”的匪寨。
自从百里摇光的祖父——忠国公百里坚驻守北境以来,北境少有大的战争,只是偶尔在天寒等时节,北狄会有一些部族来中原掳掠,百里摇光也曾跟着祖父、父亲参加过一些对狄族人的战役,在北境渐渐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他这个百里少将军。
雁城县令知道他,请他帮忙剿匪并不奇怪。他便应了。但是,他素来习惯做好准备,知己知彼。所以他没急着领兵去攻,而是在城内城外,打听了解难凉寨的情况,还去城外山林里探查过几次。
探查的情况,让他感到吃惊。
雁城百姓对难凉寨的山匪,似乎并不认为是盗匪,反认为他们是义士,因为十几年前狄族人攻到雁城时,就是难凉寨的人在对抗狄族人,保护乡民。据说难凉寨的大当家就是当时城中的军士,因不满城守对狄族不抵抗的命令,愤而领了些愿意跟从他的兵士上山落草。而且难凉寨寨众从不劫掠百姓,所打击的都是些欺压乡民的贪官豪绅。
除了打听到的这些情况,百里摇光还去山林中探查,见那寨子中守卫森严,寨众训练时仍是北境军营中的练兵的方法,印证了他听到的那些传言,因此他认为不应直接清缴难凉寨,而能沟通招安是最好的。
百里摇光将自己探查的情况和想法都告知了那雁城县令。谁知那县令明面上认同了百里摇光的想法,暗中却派了人直接将难凉寨给剿灭了。
等他得知消息,赶去山上时,难凉寨上尸横遍野,不仅有青壮年的尸身,还有女子、孩童、老人。百里摇光气愤万分,可是人已经都殒命了,他只得让随他回京的兵士一起将山寨里的人埋葬了,一则让他们入土为安,二则这么多尸体堆积不管的话,也容易引发疫病。
那日天降大雨,他们穿着蓑衣,带着斗笠,正在挖坑埋葬山寨中死去的男女老幼。
百里摇光突然听到林中有隐隐的哭声。
他让兵士们继续清理,独自向着哭声传出的方向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