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里摇光顺着哭声传出的方向,行了百来步,上了一个缓坡,见有一个少年跪坐在几个土堆之中,头抵着一块木牌哭泣。
那少年身量比他瘦小不少,头上、身上泥和雨水混合,看起来极为狼狈。
他哭声哀恸,仿佛幼兽失去了母亲。
百里摇光听得不忍,轻叹了口气。
那少年听见动静,止了哭泣回头,看见百里摇光,他眼中闪过凶光,当即从地上拾了根长枪,向百里摇光攻了过来。
百里摇光一边抽出剑格挡,一边忙道,“我无意伤你,你为何攻击我?”
少年不答,只跟百里摇光对打。他身手矫健,招式灵活,而且似乎带着极大的仇恨,不管不顾,拼命一般,百里摇光不得不专注应对。
两人打了十几回合,未分出胜负。兵士们听到声响,赶了过来要搭手,被百里摇光喝止住。
一直打到四五十回,那少年露了破绽,被百里摇光一剑挑开长枪,按摔在了地上。
雨水冲刷掉少年脸上的泥渍,一张眉目如画的脸显现在百里摇光面前,那脸还带着些孩童的稚气,但那眼神瞪着他,却像是在看仇人。
少年眼神凶狠,百里摇光按着那少年手臂的另一只手,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道。
那少年蹙了眉,咬住了唇。
有伤?
百里摇光感觉到手下濡湿,抬眼看去,少年手臂上的泥被雨水冲掉,血红色渗透破损的衣衫显露出来。
兵士们围了上来,“少将军,要不要——”
百里摇光上下扫了那少年一眼,高声道,“你们退下,继续干手头的事。”
兵士们走远,百里摇光低头看着那少年说,“你走吧,这寨子里的人我替你葬了。”
那少年眨了下眼,似不相信地盯了他一会,冷冷开口,“这里的人,我必得亲手葬了。我总不能相信做此屠戮之事的人还有此等仁心。”
少年的讥讽直戳百里摇光的心,虽然这难凉寨今日的惨状,不是他亲手所为,但也难说完全没有关系。
这么多人殒命在场,其中还有老幼妇孺,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与这少年解释,便没做辩解,松开了那少年。
那少年当即起身,不再理会他,自去挖坑埋尸了。
少年身形瘦弱,体量也小,还受了伤,但却甚是倔强坚毅,在这大雨中,硬是一个人又挖了个坑,将一具比他还长的尸体抱拖起来,轻轻地放到了坑里,然后开始推土填埋。
这个时候,百里摇光可以肯定那少年在哭,虽然没有再哭出声,但是那少年不住抖动的双肩还是暴露了。
葬好这具尸身,少年站起时不知是体力不济还是怎么回事,突然又摔坐在了地上。
百里摇光过去扶他,那少年推开百里摇光,自己踉跄着站了起来,又举起铁锹来挖坑了。
百里摇光也捡了个铁锹准备帮他,却被那少年呵斥阻止,“我说过了!这里的人我必得自己葬!你听不懂吗?”
百里摇光看他是铁了心要自己葬寨子中的人,便解了斗笠和蓑衣搭在那少年身上,冒雨离开了。
过了两日,他和属下再去山上看时,只见山林中多了上百个土坟,坟茔上都竖了木牌写了葬于其中之人的名姓,却没有再见到那个少年。
他也离了雁城,只是没有回京读书,而是到衡山找了师傅继续精进武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