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3章
鹤顶红发作时,寻常人会因痛打滚,把牢门撞出声响。
陆华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,听着这残忍的动静,直至鲜血喷洒在铺设在牢外的一张熟宣上,如同红梅画作。
直至动静停止许久,血迹亦干涸,陆华亭方起身,弯腰拎起这张熟宣,举起来欣赏了一下,拿着它向另一边走去。
一时间万籁俱寂,只余放大的心跳声,一下又一下,背上的冷汗已经吹干。
既无痛苦,也无虚无,只有一种深深的疲倦,正如赢下棋局的每一次。他看了眼窗外纷然不断的落雪,母亲离开那日恰好也是个雪天,胸中翻涌的情绪化作一股腥气涌上喉间,又被他咽下去。
从前他不知自己能活多久,战胜不过是一瞬之喜,过后总觉无趣。但这次又有不同。
他的手偶然碰到香囊上的绣线,想到上面的半个蛇头,他竟弯了下唇角,又很快压下去。
“要回去吗?”
竹素问。
狱中光线昏暗,陆华亭的面容苍白如一块素玉:“你去回禀圣人,孟光慎已经伏诛。”
竹素看了看他:“孟相说的不一定是真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此人口中满是诳语,死前也要摆我一道。若是为他所扰,岂不如了他的愿。”
陆华亭的眸色极黑,步履不停,“此事我会自行验证,先不要让她知道。”
若是假的,自无意义。若是真的……那就是他与朱英的恩怨,与群青无关。眼下朱英还没找到,又何必徒增是非。
“大人要去废太子那里?”
竹素跟着他一路行至关押李玹的监房,金吾卫接过鱼符打开了铜门,陆华亭也走了进去。
密殿内,大理寺已经秘密审问李玹半个多月,为的是拿到废太子清净观失德的口供,好让圣人裁决定罪。
然而李玹拒不肯认,便令在外的太子党有了作文章的机会。
“外面太子党成日里为废太子喊冤,已成圣人一块心病。你以为区区一个孟光慎,值得圣人专程下诏叫我来一趟吗?”
陆华亭说着,将李焕的手谕取出放在了桌角,笑道,“某擅长做什么,圣人最是明白。”
李焕行事雷厉风行,众人见李焕手谕,皆起身下拜。桌案边萧荆行撂下笔站了起来。他如今已接任大理寺卿,面目更加坚毅,但一对英挺的眉毛又拧在一起,他低声道:“你如今还蹚这趟浑水做什么?还怕酷吏的名声传不出去?若废太子有三长两短与你有关,你不怕结下仇怨?”
顺着他的目光,陆华亭看到了李玹,和他背后阴湿墙壁上,用咬破指尖血所写的诗句。李玹习字铁画银钩,血书写来更是字字泣血,喊尽为人所害的冤屈,此诗流传出去,只怕更有人趁乱起事。
陆华亭让萧荆行把那张染了孟光慎血迹的纸拿给李玹。
昔日太子面无人色地坐在蓬草之中,多日无人替他梳洗,他消瘦了许多,一双凤目却仍然淬火一般写满不甘。纵然知道总有这一日,他持纸的手抖了起来,带得手镣哗啦作响:“太傅终于死了,如今轮到本宫了?”
陆华亭道:“臣不过协助大理寺卿审问,还望殿下早些在口供上画押。”
李玹笑笑:“本宫没有罪,自不当认,我的名声岂能任由旁人涂抹?不然你们就杀了本宫,或者上刑。这不是陆大人最擅长之事?”
萧荆行连忙对陆华亭摇头。
李焕想要有理有据以服天下,扭转自己残暴的名声。谁知李玹偏不如李焕的愿,也许是得知外面还有人在为自己奔走,不肯放弃一线希望。几天内水米不进,他也不肯认罪,想来李玹性格太硬,便是上刑他也不会画押。
涉及废太子之事,稍有不慎,就会惹得龙颜大怒,牵连自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