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并不代表你不够好。”沈贴贴听出她的言下之意,着急反驳,“这也跟专业和生源地区有关系……”
安迪亚注视着沈贴贴认真辩驳的模样,笑了一下,突兀地插嘴:“Hughug,你知道为什么我只接了你的电话吗?”
沈贴贴息声,身体前倾,等她揭晓答案。
“因为你说过……你说,‘你还挺适合学数学的’。”安迪亚没有绷住,表情垮掉,眼里迅速聚集起水汽。
她见沈贴贴想给她递纸巾,摆了摆手,慌乱地喝一口茶,连同没流出来的眼泪一起咽下去。
“谢谢,”安迪亚吸了吸鼻子,堪堪维持体面,“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没用。”
新客人到来,快餐店的门开了又合,欢快的旋律再次响起。入口处发生些许骚动。
“这两年生意不好做,我们家亏了不少钱,供我上学也挺不容易的。所以不管是择校还是转专业,我都听他们的。”安迪亚淡淡地陈述,“但我也会想,我这样下去真的好吗,我以后还能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呢。”
“你怪他们吗?”沈贴贴问。
“我怪我自己。为什么不能参加竞赛拿奖金,或者直接进到能赚钱的研究项目组,一边工作一边供自己读书。”安迪亚摇摇头,焦虑地搓着纸巾一角,“哦对,学校对学生的工作时长是有限制的。”
她积攒好些许力气,抬头,佯装轻松地对沈贴贴说:“或者像你这样,学术成果多到本科毕业直接读博士,想来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。”
安迪亚两手撑住椅子两侧,慢慢来回摇摆着上半身,轻飘飘的,流露出一种属于她这种年纪的的无力。
她是一只被风刮着跑的风筝,身在高空喘不过气,却能清晰地明白,自己的挫折与那些扎根于黑泥中的、普世的苦难相比,根本不值一提。
甚至连同她本人的存在都变得渺小而毫无意义起来。
那一瞬,沈贴贴仿佛从她身上看见了两个熟悉的影子,眨眼间,又觉得不像。
安迪亚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。她没有穆六月那么坚定,相信自己帮家里还清70亿债务后还能重新开始;她也没有宋以桥那样的才能和机会,可以依靠琐碎的活计勉强养活自己。
不管是穆六月还是宋以桥,沈贴贴都无法回溯时间,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手拉他们一把。
不能再原地踏步了。沈贴贴心说。
于是,情不自禁地,他朝安迪亚的方向抬了抬手。
林果坐在酒店的窗户边刷手机。
她划走一条短视频,APP根据定位给她推了一条信息流广告。林果眼睛登时亮了,巴巴地朝窗外张望,发现雪已经停了。
这可把林果乐坏了,她打开手机地图搜了一下,欢天喜地地往酒店外面跑。
她对儿童套餐里附赠的玩具势在必得。
街上人烟稀少,路旁的车几天没动,整个被积雪埋没。零零落落的白色小山坡中,一辆颜色鲜艳的复古汽车显得格外招眼。
三厢车,主色选了落日橙,顶部和外后视镜是蓝绿色的。两个前照灯圆圆的,像托马斯小火车的眼睛。
林果被吸引着穿过马路,绕着车走了两圈。她心想窗玻璃应该贴了防窥膜,从外面看是黑的。
车熄了火很安静。她看腻了,拍了张照,临走前瞥了眼车窗,发现自己的妆容好像有点不对劲。
林果撅了撅嘴,俯身,就着车窗里的倒影,把眼头翘起的假睫毛摁回去。
“轰”的点火声,车启动了。
林果吓得倒退一步,大喊“卧槽!”
车窗缓缓降下,露出宋以桥那张挂着嘲讽假笑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