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落颤手接过匕首,凝视着胸口微微起伏的刺客,长久坚持的道德导致她怎么也下不去最后一刀。
她的眼尾慢慢染上薄红,“我以前生活的那个国家,没有战争,没有皇权,主张人人平等杀人偿命,后来到了这里,出身富足,也不需要我刀口舔血。”
谢微尘理解苏落的挣扎,但更想及时点醒她,“可你脚下踩的是大周的土地,有皇权有战争,人分三六九等,卷入权利争夺的旋涡,日日都是刀口舔血,容不得半点犹豫退缩,那个世界你回不去了,苏落!”
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,可我现在下不去手,能不能等等,再给我点时间。”她求道。
谢微尘修长的指尖缓缓抹去她眼眶中蓄起的泪水,他压下高昂的嗓音,“或者还有一个选择。”
“什么选择?”
谢微尘扯起破碎的笑容,十分温柔,“孤给你足够的银钱,今晚你就离开上京,要是愿意,来年清明给孤多烧点纸钱。”
“不,我不要殿下死。”苏落想到谢微尘长草的坟包,胸口仿佛堆了数块巨石,眼泪簌簌落下。
纤美的手指一点点抹去她脸上的泪痕,谢微尘一句句诱哄着苏落:“不想失去孤就该杀了他,杀人和杀鱼没什么不同,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,就算你不给他这最后一刀他也是要死的。争权夺位,就要放下你心中坚守的道德。”
在谢微尘的诱导下,泛着寒光的刀刃,终是抵上了刺客的脖颈,鲜红的血液一点点溢出。苏落出神的看着刺客脖颈上跳动的脉搏,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。
“可他的血是热的,鱼是冷的。”苏落反驳道。
谢微尘没有答她,而是缓缓抽出刺客口中的堵物,“你在这犹豫下不下最后一刀,却从未考虑过他想不想要个痛快。”
“杀……痛快……给我……”大量失血失温,刺客的肤色转为苍白,额上都是冷汗,呼吸十分急促。
谢微尘紧盯苏落握着匕首的五指,“你看,你以为的仁慈对他来说是残忍,他自己都想求个痛快。”
刺客与谢微尘的话语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苏落侧头利落压下手中的匕首。手中传来阻滞感,然后是滚烫的血液溅上皮肤。
目的达成,谢微尘第一时间将苏落手中的匕首丢了出去,又迅速将人搂入的怀中,他道:“好了。”
自己杀人与看着别人杀人终究是不同的,苏落一时愣怔住了。
“前路未知,我本不想如此逼你。”谢微尘半搂着苏落,抬袖一点点擦去她手上的血液。“五日后大朝会,我们还有时间休整。我知你现下难以接受,但慢慢都会好起来的,时间与未来的经历会抹平一切。”
苏落将头埋入谢微尘的怀中,逃避着不远处的尸体,她的声音很轻,“殿下还记得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吗?”
“太久远了,我只记得约莫做了快半年的噩梦吧。梦里都是死不瞑目的双眼……过了那道坎,后面便没那么难了。”谢微尘面上浮现追忆之色,担心雪上加霜,没有细说过往的那些噩梦。
“我想洗澡。”苏落道。
“闭上眼睛,我带你去。”谢微尘抱起苏落稳步朝外走去,甬道内的油灯早已点燃,甚至连外面都亮起了长龙般的烛火。
抱起苏落,谢微尘后背上的伤口再次受到牵扯,鲜血缓缓溢出染上中衣,逐渐湿濡,他恍若未觉。
面上的阴凉褪去,化为三月独有的暖凉,阖目又非一片漆黑,苏落徐徐睁开双眼,“殿下。”
“嗯。”
“怎么点这么多烛火?”
“方才在厨房,你说过火能避鬼驱邪,我想让你心里好受些。”
到了生机勃勃的室外,苏落逐渐冷静了下来,思绪也逐渐清晰,她立马想到谢微尘白日里开裂的伤口,“多谢殿下,离了暗室地牢好受多了,我自己走回去吧。”
苏落明白谢微尘是为她好,只是做法偏激了些。
谢微尘将苏落往上掂了掂,嗓音低沉有力十分有说服感:“我以前听过一种说法,若在外杀了人,找一个命格贵重的人背回去,就能压住死者的怨气。我背不了你,便想着抱回去也是一样的。”
“那都是无稽之谈,殿下的伤口……”
“已经裂开了。”谢微尘接道。
前方是段平坦大道,谢微尘抽空低头细细打量着苏落面上的表情,“你就当这是我逼你杀人的惩罚,既认为是无稽之谈,那鬼神一说也不必相信,人死了便是什么都没了,你是世间唯一的例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