凛风卷过竹林,久光寺的祈福铃铛叮叮作响。
禅堂内,炉香幽幽,住持拨动着佛珠,正对着庄严的佛像阖目坐禅。
“住持,大事不好了!”小沙弥人未到声先到,打搅了这份幽静。
“佛祖面前,岂能大声急呼?”住持轻掀眼皮,语调不悦。
小沙弥噤了声,面朝佛像恭敬合掌,低声道:“佛祖莫怪,佛祖莫怪。”
“何事如此慌张?”
“师兄发现的马匹果真是那俩贼人的,贼人躲进柴房,师兄发现追赶上去时,他们竟把同行的女施主丢进那湖里了!”
住持收起佛珠,“可有救起?”
小沙弥眼波闪了几下:“弟子忙着前来禀告住持,师兄们许是救起了…”
住持面露诧异,猝然起身:“你这愣头青!你莫非比我还糊涂?寺庙里唯一识水性的是你大师兄!他不是于昨日前去久光山了吗?”
“弟子一时忘了…”
脚步匆匆踏出山门时,二人恰好望见远处有一黑衣男子策马而来,毫不迟疑跳入湖中,水花四溅,弹指之间便没了踪影。待二人行至湖边,哪里有其他护法僧的身影?
眼看湖底浮出愈发多带有血色的气泡,住持自知不妙,心急如焚追问道:“那女施主可是身上有伤?”
小沙弥支支吾吾:“当时情况太过危急,师兄高声喊叫,弟子听得不确切,许是有伤…”
“许是许是,莫非你只会言这二字?你们自知晓情况危急,当务之急便应一道想方设法施救。而非弃女施主不顾,跑来告知我此事!”
又见小沙弥大抵是焦灼,手足无措地张望湖中的动静。住持终是叹了口气,不过一介黄口小儿罢了,想必此事应当能让他长些经验。
此黑衣男子确是陆乘渊。
大约一炷香后,只见陆乘渊从湖中探出脑袋,将赵安珞倒挂在背上,忙不迭向湖边游来。
二人立马蹚水进湖。住持也顾及不了男女有别了,伸手欲替其揽下赵安珞;而后瞧着陆乘渊的步伐显然是体力不支,又示意小沙弥快些搀扶住他。
谁料陆乘渊摆手谢绝了两人的好意,硬生生撑着那口气,背着赵安珞跑了一圈又一圈。直到赵安珞发出咳呛声,这才将如视珍宝般的她,侧放在地,以便她能顺畅咳出水。
待她意识稍复,仍屡次三番去探她的脉搏。
住持先行一步奔走至陆乘渊身旁,伸手探了赵安珞的脉搏,感知到跳动后,合着掌:“阿弥陀佛,佛祖庇佑!”接着又探问道:“敢问施主,与女施主可相识?”
陆乘渊的双眸被冰碴子刺得通红,正好遮住了眼底的柔情:“已有婚约。”
住持打量了一阵儿陆乘渊的神情,见他不像是扯谎。遂苦口婆心劝说道:“施主放宽心,女施主脉搏虽弱,但已然复跳。她在寺内遭遇此等磨难,老衲那群糊涂弟子皆有不可推卸之责。女施主的身躯似乎多处有伤,且湖水刺骨,继续停留在此恐怕会感染风寒。施主不妨随老衲一同入寺,换身干净衣裳,随后老衲命人再仔细为女施主瞧瞧伤势。”说完还横了小沙弥一眼。
目睹了赵安珞暂转危为安,小沙弥格外欣喜,抢着上前道:“住持,让弟子来背女施主入寺罢!”
陆乘渊也不再执拗,双手抱拳道:“有劳了!”
至于陆乘渊为何能第一时间找到赵安珞?最大功臣当是所骑马匹。这匹马从前在鸢都国受过特殊训练,有着独属于犬只的敏锐嗅觉。
从客栈来寻赵安珞的一路上,陆乘渊便不间断地让马儿嗅闻她的花靴。好在马儿不负所托,路途中嗅到了她滴留在雪地上的血迹,发出着急嘶吼。天光微亮,沿着血迹,又找到她的另一只花靴遗落在离寺庙不到三里处。
然而待陆乘渊行至湖附近,眺望了一圈,却望到那抹朱红色身影,如弃物似的,被店小二抛至湖中。虽望得不清晰,可陆乘渊能一眼认出来,那就是赵安珞!他与被一行护法僧追逐的店小二们擦肩而过。明知只要自己出手阻拦,方能捉住两人,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赵安珞越沉越深。哪怕日后需花费更多精力去找寻作恶多端的两人,他也不悔。
他疾步如飞奔至湖边时,连自己会轻功的本领都近乎忘却。仓促跳进湖里,湖水冰冷,虽未结冰,但冰碴子仍是不受控制地戳着双眸。他强忍着,视线紧盯着那抹朱红色,分明相隔不远,却是怎么也抓不住。
直至扑腾着握住赵安珞的衣袍一角,直至环到她纤细的腰,直至她顺畅咳出水,直至她安静靠在小沙弥背上…陆乘渊还是心有余悸。
好在,好在这次他终于找到了她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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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施主,寺庙不收受香火,平日里不常有施主光顾,因此未设有客房。大弟子上山去了,明日方归。今日唯有他所住僧房无人,大弟子平日里日日清扫。倘若施主不介怀,可让女施主暂去那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