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几万的镂空落地灯，碎了一地。一块一块仍保留工艺纹路的黑色玻璃碎片，铺在地上，有如一片月光下粼粼的深海一般。一点血迹，涂抹在深色的瓷砖上。
被江尹一打倒的陆敖，呼出的气息，很快在面前的瓷砖上凝成了一层气雾，他眼珠往上转，去看站在身旁的江尹一。
因为血一直在流，沿着眼角流到眼球，他的眼前一片绯红，闭了下眼睛，把血挤出来才终于看清。
因为抓了他的头发，江尹一手指上沾了血。拿酒瓶砸他头的那个男孩儿，拿了瓶水过来，歪斜瓶口，倒了给江尹一洗手。旁边另外一个，脱了自己的衣服，给江尹一披上。
“累了？接下来要我们帮你动手吗？”
冲洗掉手上血迹的江尹一，用手拉了下披上他肩膀的衣服，展臂穿在了身上，“走吧。”他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。
“就这么走了？”
“怕他们报复啊？你放心，有我们，他们事后绝对不敢。”
几个簇拥着江尹一的男孩儿，神色间都俱有几分自傲的味道。哪怕刚才打架，脸上挂了彩，都遮掩不住他们在江尹一面前飞扬灿烂的神采。
“嗒——嗒——”
因为耳廓贴在地面，从门口而来，本来会被他们说话的声音盖住的脚步声，忽然间变的极为明显。
陆敖搭在冰凉瓷砖上的手指蜷了一下。他知道谁来了。
几个男孩中，也有人发现有人进来了，他停住笑语，扭头看向门口，其他几个也有所察觉，陆续看了过去。
进来的人，穿着件大廓形缎领收腰的黑色西装，顶灯从头顶打下来，视觉上压低了他的眉宇，让他的目光在本就生的极为深陷锐利的眼廓的修饰下，压迫感更重。
戚景刚刚还展点笑意的嘴唇，一下子抿紧了。
傅乘光扫了眼里面的一片狼藉和躺在地上狼狈莫名的景烁几人，最后，视线停驻在了江尹一的身上。他也没有问罪什么，就这么站着和他对视。
江尹一还没有什么反应，已经认出傅乘光的邵斯炀，挡在了江尹一面前。
戚景挪动脚步，将身体转向傅乘光，“小屈通知你了吧。”不是‘跟你说’，而是通知，“人，现在跟我们走的。今晚的事，你最好也别追究。”
傅乘光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。
僵持了约摸有半分钟，看到他没有什么异动，邵斯炀回过头，扶着江尹一的肩，说了句，“我们走。”就带着他往外走去。经过傅乘光时，邵斯炀还刻意用自己的身体，隔开了他跟江尹一。
擦肩而过的一瞬间，傅乘光闭了下眼睛。
看傅乘光仍旧无动于衷，好像就真的被小屈镇的死死的，其余几人，也在后面鱼贯而出。他们刚出门，在走廊上，就又传来了几句痛痛快快，仿佛载胜而归一样的笑语——
“今晚就回上海。”
“妈的，在这武汉呆的，真是浑身不爽。”
这些声音，很快随着他们的远去而模糊，最后完全消失。傅乘光垂下双睫，掩下眼中所有刚刚泛起的波澜，拨通了医院急救的电话——他知道景烁他们都伤的不轻。当务之急，该送他们去救治。
只电话刚刚拨通，他将手机放到耳边，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，就被面前一道挣扎而起的黑影弄得一怔，抬起眼，是头破血流的陆敖。
陆敖因为趴在地上，血流到脸上来了，脸上，颈项，俱是一片猩红。
看着他这副样子，还要跌跌撞撞往外走，傅乘光伸手将他的手臂拽住。
有点站不稳，且因为头部受创，有些头重脚轻的陆敖，被傅乘光拽住，才像是看到他一样的质问，“你怎么让他走了？”
傅乘光没有回答，“医生马上就来。”说完，他将详细地址告知给电话那头询问的人。
陆敖真没想到，江尹一会走。即使刚刚童持接了傅乘光的电话，说放他走，他也没有江尹一会走这个概念。
好像要失去他了。
“嗯，尽快。”还没有挂断电话的傅乘光，抓着陆敖手臂的手突然被甩开，他看着陆敖追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