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蘅从“死掉”的那一刻起,便接手了崔璋的身份,而且因为崔璋身体越发不好,不能经常在外奔波,目前很多事都是崔蘅化妆成他的样子在做。右金吾卫参与了官员监察的任务,崔蘅便利用这次职务之便进入金吾卫大营。她想借鬼神之说和越犀香的安眠作用骗过卢凌风,自然要亲自出马,借这个机会进入金吾卫大营中,不容易让卢凌风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。
好消息是,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将崔蘅的身份认出来,包括卢凌风。
这一日下朝后,崔蘅进了内室,崔璋见到她立刻招呼她过来:“来得正好,有件事要同你说。”
“何事?”
“近来长安出现一种饮品,名为长安红茶。这茶价格高昂,但是因为公主,天子,都在饮用,文武百官也跟着喝,行成一种喝茶的风尚。”
崔蘅没听出不对劲:“茶饮流行应该不算大事,也值得你特地拿出来与我说。”
“问题在于,饮用过红茶的官员有很多出现上瘾症状,与你跟我讲过的故事中阿芙蓉很像。”
崔蘅猛地站起身:“上瘾?!鸦片出现在长安了?!怎么可能?!”
——那该是清朝发生的事,还早呢啊。
她说完之后又慢慢坐下:“不会,鸦片膏一般是用来抽的,没听说过冲茶喝,难道在茶叶里加了罂粟壳?”
——那也不对,罂粟壳熬水喝会有一定中药作用,但是因为纯度不高,一般是吃药的病人长期服用才会有上瘾可能性。
崔璋沉思道:“目前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他们上瘾还不可知,但是已经有多名官员十分痴迷,不喝茶便觉得精神不济,为了买昂贵的茶叶花光家里积蓄者亦有之。甚至有因买不到茶,扑江而亡者,实在诡异。”
崔蘅听到这里十分焦急:“诡异?这有什么好诡异的,这是戒断反应了!”
他习惯性轻轻转动着食指上戴的玉扳指:“这些事情原本也不在我监察范围之内,只怕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,外部势力以阿芙蓉这种邪物害我中土。哦对了,你的那位金吾卫中郎将,应当也察觉到红茶不对劲了,提到红茶就喊打喊杀的,说什么妖茶,还带着金吾卫查抄了好几个卖茶的店铺。”
崔蘅皱起眉头:“他怎么也掺和进来了。”
崔璋笑了下:“这我就不清楚了,我只知道,卢凌风在找死。长安红茶乃是天子和公主推崇之物,他却贬斥其为妖茶。伤了这两位的脸面,太子也保不住他。”
崔蘅有些头疼地扶住额头——什么保不住他,太子根本就不会保他,这种事,干好了是立功,干不好就是树敌。
“他当真这么干了?当了几年金吾卫中郎将,政治敏感度竟然为零……”
崔蘅听到崔璋描述,也觉得这茶不是好东西,恨不得学林则徐,弄些生石灰全给它扔水里销了。但是这件事牵扯上了皇家的人,便要慎重,毕竟历史上林则徐都没得到什么好下场。
这些封建王朝的统治者最是薄情寡义,高高在上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,用你时对你情深意重,不用时便要杀了你。太子如今尚未上位,朝堂上与公主分庭抗礼,又要在天子面前保持良好形象,他怎么可能让自己手下人跟两个上位者一起对上。至于下面的老百姓,甚至百官,他们的生死难道比天子的颜面还重要吗?这就是崔蘅讨厌封建统治者的原因,有一个算一个,全是人民群众的敌人。
崔璋叹口气:“卢凌风虽然胆大妄为,但是带着金吾卫大张旗鼓查抄红茶,必定不是他自己的主意。不过……前几日我去上朝时,天子提到长安红茶,太子一言未发,连谏言都没有,一旦东窗事发,肯定要牺牲卢凌风这个无足轻重的手下了。”
崔蘅明白崔璋的意思,太子应当也想做出政绩,知道长安红茶有问题,想借为百姓考虑的名头让卢凌风去查,但是他又不想将自己置于天子的对立面,只能暗示卢凌风去做这件事,如此一来进可攻退可守,若天子对红茶的态度深恶痛绝,太子便可以说是自己安排手下查抄红茶,若天子对红茶喜欢,他又可以说自己手下自作主张,到时候全推卢凌风这个炮灰身上。
崔蘅越想越生气,抓起茶杯就往地上摔:“这个阴险的政治家!老娘要推翻他!”
崔璋顿时吓得咳嗽起来:“咳咳……你、咳……你低声些,别这么激动,跟着我混迹官场这么多年,难道不知道,政治家都是阴险的,怎么这次被阴的是卢凌风你就受不了了?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问题。”
崔蘅撇撇嘴,默默坐回椅子上,她想了半天:“我想到个损招。”
崔璋疑惑问道:“计将安出?”
崔蘅勾起唇角:“找人放出谣言,就说市面上出现一种假冒伪劣的长安红茶,以次充好,贩卖者为了牟取暴利加入了违禁之物,有的人分辨不出真品和赝品,喝过之后出现上瘾症状和戒断反应。等这谣言散播开来,再向天子进言,就说多名官员受伪劣红茶毒害,若不严查伪劣红茶,恐对社稷不利,对天子的名声也有妨碍。届时这些皇家人为了维护自己的体面,也不会坐视不理。对了,兄长你不是还认识一些,快要致仕,想青史留名的言官嘛,若天子不肯,就鼓励那些老家伙去威胁皇帝,撞龙柱,就说……恳请天子严查伪劣红茶,否则大唐社稷不保。反正他们尸位素餐一辈子,能在死前彰一回气节,也算死得其所!若皇帝当真坐视不理,就让他被史书记上一笔昏君的名。”
崔璋默默喝了口水,评价道:“是挺损的……”
崔蘅却道:“这些统治者整天不做正事,就想着喝茶品茗,拿下面的人当傻子吗?!”
崔蘅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到的是历史上的唐朝,怎么这么怪异,虽然历史上是有昏君,可是君主最该克制欲望,因为他们的一言一行会产生巨大影响,他们的喜好若被人摸透,便会影响整个王朝的动向,一个君主,不因政清人和被记在史书中,反倒因为喜欢喝什么鬼的红茶被记一笔,难道是很长脸的事情吗?!
崔璋见崔蘅气得头发丝都快立起来了,轻咳几声:“不过,在此之前,你还是去劝劝卢凌风,近日让他别再动长安红茶,否则……我们保不了他。”
“嗯。”
崔蘅答应下来,她瞥了崔璋的食指一眼:“有空也给我做个一样的扳指,你这一想事情就喜欢搓扳指的习惯,我也得慢慢培养起来。”
崔璋闻言下意识垂眼看了自己的手指一眼,随即无奈地握紧手,有些埋怨道:“从明天起我不戴扳指便是,最近你把我盯得也太紧了,弄得我好不自在。”
崔蘅托着下巴盯着崔璋:“兄长就忍忍吧,我连棺材都躺了,这点小事,兄长还无法忍受?”
崔璋说不过她,干脆不说了。
当天晚饭过后,崔蘅又扮成崔璋,亲自登门拜访卢凌风,守门的金吾卫将她请到客厅,让她在这里等,崔蘅便倚在窗前一边喝茶一边等卢凌风回来。所以忙于查案的卢凌风一进门便见到这样一副场景,一个与崔蘅容貌极像的人身穿白衣,靠在窗前喝茶,这令卢凌风产生了一瞬间恍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