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家老头子?”祁青阳颇为不解。
百里摇光笑着解释,“就是他父王,骑射课安先生就是安王殿下。”
祁青阳入学前对国子学做过一些了解,这些情况还是知道的,他只是对夏慕卿称安王为“老头子”这种叫法不能理解。但这不便细问,他只轻笑着回了声,“原来如此。”
旁边那学子却被勾起了好奇心,开口问道,“世子,我一直不明白。康王殿下双腿有疾,在国子学里做先生也就罢了。安王殿下作为先帝长子,堂堂亲王,又正值壮年,怎么会在国子学里教骑射?”
夏慕卿垂了眸,折扇一下一下地在另一手上轻敲。
百里摇光看了他一眼,跟那学子说道,“先帝当年驾崩前立下遗诏,所有亲王不得参政和领兵,除此之外,就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了。安王殿下昔日领兵驻守西北边境,骑射武艺精湛,能来国子学教骑射,是我们的荣幸。”
裴逍此前也听说过先帝当年诏令之事,没想到竟执行地如此彻底。
那学子还待要说什么,祁青阳朝他使了使眼色。那学子方才住了口,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问得唐突冒失,幸而是安王世子不太计较,若是换做平王世子怕是不好揭过。他见气氛不好,想缓和一下,便又说道,“要我说,这都是好的呢。安王和康王在国子学里做先生,也是培养人才,做好事。那平王殿下的行径,先帝若还活着,怕才要给气坏了。”
“他做什么了?”百里摇光才回京不久,并不知晓,随口问道。
那学子双手拽着椅子,用没伤的那条腿支撑,将椅子挪近坐下,低声道,“平王殿下啊,是京中有名的纨绔,吃喝嫖赌,眠花宿柳,府中姬妾据说有好几百人。这些姬妾有他手下从各地秦楼楚馆搜罗回来的,有旁人送的,也有他看上别人家的姬妾丫鬟使各种手段或求或换来的。你们说荒唐不荒唐?”
“何止是荒唐!”百里摇光幼时便跟从祖父、父兄在边境从军,百里老将军部下军纪严明,军队里环境又质朴简单,何曾听闻过这种事情?他气愤呵斥一声,正要再骂一番,见夏慕卿沉默不语,想到平王是他皇叔,他听到这些恐怕心里也不好受,便住了口。
裴逍却在想,难怪夏清泽是这么个样子,父亲尚且如此,那夏清泽这样也不奇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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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月初七,第一旬第七日,礼乐课。
裴逍到课室时,见那几个纨绔看到她,眼神躲闪,难得地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。
夏慕卿经过夏清泽桌案前,轻轻扣了几下桌面,悠悠提醒,“道歉,别忘了”。
夏清泽哼了一声,没有回嘴。
康王被推了进来,夏慕卿见夏清泽还是没动静,在后面小声说道,“女学跪喊臭流氓”。
周边听到的学子“嗤嗤”低声笑了起来。
康王疑惑地看向台下。
夏清泽攥了攥拳头,腾地一下站起,原本坐着的凳子,被他突然莽撞的动作带得向后倒在了地上,发出很大一声响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夏清泽身上。
“咳。”夏清泽梗着脖子,语气僵硬,对着台上的康王说道,“学生给时先生赔不是,上次言语冒犯,是学生的不对。”
课室里静得出奇。
康王怔了一刻,显是没想到夏清泽能这么做,他看了裴逍一眼。
裴逍淡淡回看康王,心中思索着,这夏清泽,倒也算言出必行。
康王似乎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,笑着说,“无妨,坐下吧”。
夏清泽又猛地坐下,轻呼了口气。
整堂课,他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,没有玩蛐蛐,也没有睡觉。
礼乐课快结束时,学子们突然发现门口来了陆祭酒、监丞、阮先生三位。
钟声响,康王宣布下课。陆祭酒便一脸严肃,当先迈步进来,在前面站定。
他在堂下扫视了一番,目光定在了夏清泽身上,高声道,“夏清泽,你如此顽劣,对得起先帝吗?”
学子们从未见过陆祭酒这么严肃的样子,纷纷秉息静坐,不敢造次。
夏清泽猜到陆祭酒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,想必昨日针对裴逍,结果惊马伤了人,还冲到街市上的事情,祭酒都知道了。他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。
“给马下药害同窗!到底在哪里学得这么恶毒?”陆祭酒声音威严,他是当世大儒,又是朝廷肱骨老臣,便是对当今圣上,他也是可以训诫的。夏清泽不敢辩驳。
“昨日马匹发狂,有两个乙班的学生被撞下了马,如今一人告疾在家养伤。这次是侥幸,他们的伤不重,倘若是致残致死,你怎么对得起他们?”
“还有,马匹冲出国子学,冲到街市中,惊扰百姓,若不是其他几位学子及时拦阻,怕是还不知道要伤多少人?!”
“你身为平王世子、圣上皇侄,却不知作表率,反而恃宠而骄,仗势欺凌同窗,枉顾他人性命!”
陆祭酒一番陈词,说得夏清泽头越来越低。
陆祭酒背过身,语气沉沉道,“你且去吧,这国子学,是容不下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