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逍心惊了一下,将酒藏回枕头下,掀开床帐,暗夜之中,只见一个高长人形立于床侧。
“你又为何不睡?”裴逍轻声反问。
百里摇光低声道,“还不是被你吵醒的”。他本就耳力好,再加上之前在军中,常年警醒,是以,他在裴逍睡梦中气息混乱时就已经醒了。后来又听到裴逍坐起来似喝了什么,还咳嗽起来,便彻底清醒了。
他嗅了嗅鼻子,突然矮下身子,盯住裴逍问道,“你喝酒了?”
“国子学中禁酒,你不知道吗?”
裴逍轻咳了两下,扫了眼帐外。祁青阳睡在地上,夏慕卿睡在对面床上,两人都没有什么动静,应是没有被吵醒。她方才压低声音冷声道,“怎么?你要去告状?”
“我才没兴趣做这种事。”
“不过——”
“你若是告诉我,你为何讨厌我,那我可以考虑帮你保守这个秘密。”百里摇光抬高下巴,将头扭向一边,月光照进来,可以看到他两只眼睛亮闪闪的,一副得意之色。
“随你。”裴逍轻轻吐了两个字,便合上了床帐。她赌百里摇光不会去揭发他,此人天之骄子,当是不屑于去做这样的事。
帐外百里摇光桃花眼大睁,瞪了那床帐半晌,鼻子里长长出了口气,终是没再言语,回去倒头躺下了。
察觉到那边动静,裴逍心里松了口气。从一年前开始,她便时常做梦惊醒,醒后就再也睡不着。她想到父亲以前时常饮酒,醉了后就能好好睡一觉。她便也开始用这个法子,她酒量很差,所以喝点酒,很容易就睡了。
就像现在这样,裴逍沉沉睡去。。。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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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昨晚兵荒马乱的都忘了,好好地怎么会有那么多蜚蠊?”
裴逍醒来时,便听到百里摇光说了这么一句。随后是祁青阳压低的声音,“那些蜚蠊可能是被人捉了专门来对付我的,慕卿是被我连累了。”
“为什么要对付你?”百里摇光问。
“我也不知,但想来,大概因为我出身庶族吧。不过这不重要,眼下还是先解决斋舍的问题要紧,我这就去禀告监丞,看院工有什么办法清理那间屋子。”
夏慕卿道,“还是我去吧,隔壁的斋舍是空的,我找监丞沟通把那间安排给我们,且要查一查到底是谁做的这恶心事。——诶,百里二,你这几个发冠好丑!”他戳着百里摇光高几上的东西,牢骚道。
“嫌丑,那我去把昨晚打蜚蠊那支簪子给你捡回来?”
“罢了,罢了。”
听到几人离开,裴逍起床洗漱,嚼了许久含薄荷的茶饼,确定酒味被掩盖住了,才出去用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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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逍到课室之时,祁青阳、夏慕卿、百里摇光都已坐在位置上。裴逍在位子上坐下,百里摇光又闻到了淡淡的清凉香气。
这堂是算学课。授课的博士宗郢先生,看起来颇为严肃,有些不苟言笑,年纪约莫四十上下。所讲的算学问题,裴逍倒是都会,因为之前父亲教授过,且家中的小书铺和寨中的账簿,她之前也都曾经看过,对这些算学问题还比较擅长。于是,她一边留心听,一边不动声色地在课室里观察起来。
这课室中现在坐了二十几位少年。大多都是在端坐认真听宗先生授课。
其中,斋长陈致远坐得极为端正,听得也很认真,还不时捻笔记点什么。他头戴一支玉簪,晶莹剔透,配合其身姿气质,倒是有如琢如磨的君子之风。
祁青阳端坐在位子上,眼睛直直看着前方,似乎听得认真,但裴逍总觉得他在出神。
而他旁边的夏慕卿,头上竟是簪了支腊梅,看起来颇为雅致。想起早上他和百里摇光的对话,约莫是不喜欢百里摇光的头饰,索性在书院的园子中折了支梅花插头上了。他一手撑着下巴,另一手手指在桌上轻点,不知是在听还是在走神。
“不好好听课,四处乱看什么?”百里摇光突然在裴逍耳侧轻声说道。
裴逍侧过头,扫了他一眼。
这百里摇光似乎是喜欢简单的东西,只以银冠束发,没有其他繁复的装饰,腰间没佩玉,也没挂香囊。斋舍里他那侧陈设也是如此,只挂了一把剑和一张弓,其他都是国子学斋舍本来配备的柜子、盆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