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听梵再次见到陶璟时，难得的，他人并不在书房，而是立在屋檐下，修长的手指捏着葫芦瓢扁窄的一侧，低着头沿着那开得紧簇的蕙兰盆边，缓慢地将清水一点点浇上去，直至盆底有水流出，泥土也微微湿润时，这才移开手，抬起头，瞥见那红木柱旁漏出的蓝色衣角，嘴角很轻地扬了一下。
“出来吧。”他温声开口，唤了一声她从未想过的称呼。
“我看见你了，阿梵。”
他的声音很清雅，也很贵气，是闭着眼听声都能联想到的，翩翩公子会有的声音。
余听梵很喜欢听他说话，因此这声“阿梵”出口，莫名叫得她心脏都漏跳一拍，几乎忽略掉他暗着改了她称呼的事。
陶璟也习惯了她这副时常发愣的模样，慢条斯理地将与他气质格格不入，充满乡土气息的葫芦瓢放到一旁，又从袖底掏出一方帕子，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。
他身上的兰香顺着风爬到了她的鼻翼下方，余听梵却闻出了这兰香异于寻常的一处，终于回过神，从柱子后方走过来，迎着春光，仰面看向他。
“先生。”
陶璟点点头，向着她摊开手，眼神示意着书房门口的方向。
“要进去说吗？”
他本意是要做一个“请”的手势，可眼前的少女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，犹豫了一下，随即缓缓伸出手——
轻轻覆在了他的掌心之上。
陶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。
她自己伸过来的，依着他向来遵守的君子之道，不能算他失礼吧。
但二人这般光天化日之下，孤男寡女，如此行径，似乎不太妥当？
可若是这个时候松开她，她会很难过吧。
陶璟不自觉想起昨夜替她擦去泪水时，指尖掠过她眼尾时那抹潮湿的触感，心也不禁随着她睫毛在掌心的起伏颤了一下。
好奇怪。
他似乎开始变得很容易心疼她。
……
当余听梵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，她倒没生出太多纠结，只是干笑着抽回了手。
她老毛病犯了，从前看到好看的手就会下意识想要摸一下，比如苏合姐的手，修长白皙，有时甲床上染了丹寇，更是令她移不开目光。
……还有眼前这位的也是。
她向来不是个多心的，而陶璟一没甩开她二没训斥她，她就更不在意方才的失礼，装作没事人似的松开手后，还是有些心虚，索性快步进了书房，老老实实地立在书案旁等候陶璟进来。
这时间，她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指，忍不住凑近嗅了下。
留了些余香。
似乎一有机会和他产生肢体接触，就很容易沾染一些他的气息。
不得不说，陶璟走的这半个月来，余听梵偶尔也会想起他。
确切来说，是想念他身上的香气。
若是能日日夜夜都闻到就好了。
余光中那人已进了内室，端坐在案前，手指将摞在一旁的书页掀起，从中准确地抽出一张纸，推到她面前。
“下次要从香柜里取什么，不必同我汇报得仔细，直取即可。”
写满了她字迹的纸张映入眼帘，是她这几日记载下的，她从他香柜中所去的香材。余听梵有些吃惊，不由看向陶璟，手指难得局促地攥紧了自己的袖沿。
“可不问自取是为偷，先生就不怕给了我这个权利，我居心不良，哪天卷了你那些名贵的香材跑路了怎么办？”
陶璟淡淡一笑。
“你既能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找我，又怎会做出这等不顾长久之益的事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