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此言,紫衣姑娘缓缓转头,眼中满含泪水,狠狠咬着牙,手上动作非但未停,还一边说话,一边用力将那鼓敲出声来。
“我没有乱敲,我是在为我姐姐申冤!你们衙门若是真明事理,就该接了我这诉求,认真查明真相,再放我可怜的姐姐出狱,她是无辜的!”
说完这些,她转过头,继续认认真真抡着棒槌,任红娟布飞扬在天,击鼓声更是响彻当空。
闹出这样大的动静,随着时间的推移,府门前逐渐聚集了乌泱泱一群围观百姓,见这般小的姑娘竟不畏官差,敢在此击鼓申冤,都纷纷生出兴趣,立于门口,驻足留望。
府差本想小事化了,可围观群众越来越多,也不再好将紫茸赶走,正想着不如进府通报时,却遥遥先听府内传来一声。
“是什么人在门口击鼓申冤?”
来者一身浅绯色官服,衬得眉眼中具是神采,正缓缓从府中走出。
这兰溪又距京都极近,唯有三都所在县县令为五品官,能身着此等颜色的服饰,此人身份自然不言而喻。
紫茸见县令都出来了,终于放下棒槌。此时她手心里全是湿汗,有些不安地向四周环视一圈,许是紧张眼花,并未出现先前计划之人,心中恍惚,一时语塞起来。
“我……”
就在她想要努力将先前的那套说辞拿出来再重述一遍时,一道嘹亮的,明显是女子音的声响却从不远处传出来。
“鼓是我让她击的。”
一袭水蓝色衣裙划过熙熙攘攘的人群,径直走到府衙门口,挡在了紫茸身前。
紫茸的手蓦地被她捉住,余听梵还轻拍了她两下以作安抚。
紫茸的心一下子就安定起来,眯起眼睛缩到余听梵身后,又朝身后那帮人笑了一下,偷偷露出个脑袋,准备看她的梵姐姐打算如何与这县令周旋。
方才离得远,余听梵未能看清县令长相。可如今正面迎上,她抬头望过去,心中却猛地一惊。
竟是一张她留有印象的脸。
这不是当日那位“狱卒”么?
先前还在牢里灰头土脸谨小慎微的,如今怎生得换了一身官服,竟成此地县令了?
但她怕误了时辰,也来不及多想,先规规矩矩向着那县令行上一礼,躬身作揖:“民女此番前来,是为钱府老爷之死一事。民女身后这位是案受害者的妹妹,此案有疑,牵连她无辜阿姊,使其蒙冤入狱,还请官府严查。”
围观百姓虽不知零陵与紫茸这一对受难姐妹,可对前些日子意外死掉的钱老爷还是有所耳闻。乍一听余听梵这番说辞,众人自然也起了八卦的兴致,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府前跟着发声,要县令许余听梵把话说得更明白些。
县令轻轻摆手,让周遭百姓安静下来,面上不动声色,只是平静地再望向余听梵,声音明里听起来严肃,暗中却带了些似笑非笑之意。
“这位姑娘,你说官府审错,也总得拿出证据。若仅凭空口白牙一张利嘴,在此靠掀起民舆虚张声势,恐怕不能叫人信服。”
“证据?”
反问这一句,她忽然转身,面向阶下群众,又换上她向来所擅的,人畜无害的笑容。让人不自觉怜惜时,也在无意间生出偏信。
“我自会拿出实打实的证据,也请诸位在场的给我做个见证,一起来评评理。”
本是与大伙无关的事,只被她上下嘴皮子一说,竟好似真与自身息息相联起来。
众人被挑起兴趣,纷纷起哄着要看余听梵口中的“证据”。
余听梵却是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鹊尾炉,手灵巧一转,就翻至炉底,将那刻印着“钱”字的一面放出来,展示给周围群众,让他们看得仔细。
“这钱家在此地是大族,为现自身显赫,所用贵重器物无一不是刻印题字,生怕旁人不知晓此物是他家的。而这香炉被我发现时,就在钱老爷房里供着,而里头燃尽了的香灰,正是加了特殊香材,有催情之效的帐中香。”
底下议论的声音更大了。有在揣测这香是谁点的,还有讥笑这老爷一大把年纪仍要折腾的。但其中最多的,还是伸长了脖子,想听听余听梵接下来打算说什么的。
余听梵明白众人心思,又将炉盖掀开,轻笑一声:“想这香燃得太久,积日累月地熏下来,一整个炉内已是被这味道浸透。这城中应不止我一人懂香,但凡寻个知点门道的过来,想必一闻这炉中香,就知我所言是真,还是假。”
“钱老爷虽老眼昏花,但对自己几斤几两,想必还能掂的清楚,不至于一把年纪为了享乐,硬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。既然如此,能将这香日日点在他房里,又默许他近半年来不断在此地掳掠采买女子的,必是在钱府中颇有地位者。而这人——”
她将说话的调儿起的抑扬顿挫,若不明事理,恐还不知她是在衙门前为人洗冤,而是替人说书的。
这勾长的声调,却迟迟道不出凶手为何人,叫众人心生好奇的同时,更想要催她快些说下去。
然余听梵并不着急,只是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,面上不知何时,竟换了副势在必得的笑容。
“上证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