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次翘掉社团来到医院,站在病房前,陆泉的心态变了很多。
终于,她拉开门进去。
今天的病房很安静,只有徐停云一个人靠在病床上休息。白墙四面,床单被罩也是大面积的白,快将他整个人淹没抹去了。
好在,他看上去精神了不少。
沐浴在午后阳光中,褪去了昨天那股阴郁怪异感,甚至显出几分寂静的秀美。
身形瘦削,藏在宽大的病号服里,楚楚可怜。
听到声响,他从静止中抬头,过长的额发遮过眉毛,眼皮深刻折起,黑凌凌的眼珠跟着她的走近一秒一秒移动。
陆泉坐到床边的椅子上,“还记得我吗,徐停云。”
瘦削的少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,微耸起眉头,那点空洞的冷漠顿时消失不见。他不好意思地开口:“对不起,昨天吓到你了吧。”
“还行,我胆子挺大的。”陆泉放下书包。
他顿了顿,被逗笑般轻抿起嘴角,淡色的微笑单薄而羞涩。
——和初见时的模样完全不同。
陆泉柔和下语气,“如果你不介意,可以告诉我昨天发生什么了吗?你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,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。”
柔软的枕头托着徐停云苍白的脸,他垂下眼,睫毛越发干枯纤细,“我…讨厌听见妈妈哭,她一哭,我就浑身难受。”
“可能、我确实脑子有毛病吧。”他定定看着陆泉皱起的眉,不以为意道:“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。”
“啊,抱歉,我叫陆泉。”
“陆泉…”他柔弱地含住这两个字,露出害羞般的小小笑容,“谢谢你,陆泉。只有你愿意来医院看我。”
陆泉心中努力压制的不安猛烈跳动一下。她转向他从宽松袖口伸出来的手腕,骨节伶仃突起,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生身上。
“你怎么这么瘦,是腿太疼了吗,还是、一直身体不好?”
徐停云转开眼珠,语气平淡:“没什么胃口而已。”
陆泉竟不敢再问下去,瞥见床头柜上的水果篮,伸手摸了摸,里面有只迷你削皮刀,“那苹果呢,如果你想吃,我帮你削一个吧。”
“麻烦你了。”他乖巧地点点头。
一时无话,陆泉擦了擦削皮刀,削好苹果递给他,“给。”
等他接过去,她又抽出纸巾擦拭,尝试进入正题:“我不知道原西校区是什么情况,但东校区对校园霸凌管得很严。等你回到学校后,学生会可以把你从薛灿的班级调开,确保你的安全。”
“只是,我看你爸爸有提起诉讼的意思,方便的话,能谈谈舞会那晚事件的经过吗,根据情况,学校也好配合家长提供一些帮助。你觉得呢?”
徐停云咔嚓咬下苹果,硬块的果肉顶起他的脸颊,一动一动。好一会儿,他才听清问题般恍惚地哦了一声,语速缓慢道:
“那天…我记得,薛灿又大呼小叫地喊我娘娘腔,命令我给他拿饮料什么的。”
“我讨厌吵闹,一直在耳鸣,头很痛。实在不想去,又没办法,根本打不过他。”他转头笑了下,像是想起了件十足有趣的事情。
“我被逼得忍无可忍,只好回嘴说,娘娘腔算什么,”他慢慢起身逼近陆泉,黑凌凌的眼珠凝起幽光,轻声细语:“万幸不像你爸,趴在男人身上叫的贱货,新闻上还到处登着呢。”
陆泉凝视着他逐渐向两边扯开的嘴唇。
“啊、”他低头,看向自己扣进果肉的手指。接着,无辜地皱起眉,拎着苹果凑近床边的垃圾桶,看着它扑通掉下去。
没咬几口的苹果上现出两个深深的洞孔,下面压着几朵被捏烂的黄百合。
他把手凑到唇边,旁若无人地,吮掉指尖上透明的汁液。由于他的动作,袖口下落露出大半只手臂,手肘弯折处有一条长疤。
“这个?”注意到她的视线,徐停云沉郁空洞的眼睛再次渗出引诱般的柔弱,“你怎么不继续问了?你不是对我很好奇吗?”
他忽地扑哧一声,好像再也忍不住了,“学校会提供帮助?哈哈哈哈——”他仰起脸笑得开怀,反激出点病态的血色,“陆泉,你怎么比薛灿还虚伪。”
“薛灿至少不会骗人,而你,”他紧盯着陆泉平静的脸,恶意一层层锥骨而出,“简直让我恶心。正常人见到我虚弱的样子会笑?泼我一身水的时候,你在不耐烦什么啊?”
他扯着笑蓄力,正准备迎接女孩扯开伪善的假面气急败坏,又或是恼羞成怒,像薛灿一样狰狞地暴力回击。
但好一会儿,女孩只是垂眼注视着他手肘上丑陋的长疤。
既像腐烂的蜈蚣尸体,又像枯萎的植物根茎。和她曾经在照片上见过的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