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维不敢再看遗照一眼,哪怕只是背面的相框,那里面装着的是没有温度的白鸽。
顾维是拎着东西跑出门的,出电梯的时候还差点儿摔了一跤。
他要马上见到白鸽才行,他要立刻见到身体有温度,会动会说话会笑的白鸽。
他知道白鸽会动的眼睛有多黑多深,那双狐狸眼就跟狐狸转世的一样,看人的时候是灵的,他有好几年,不敢多看白鸽的眼睛。
白鸽那张嘴是有棱角的,除了会笑,还会哭,还会骂人,那口牙最尖了,跟狗似的,能把人咬死。
白鸽身上的温度,他最清楚了,不是凉的,是热到能把人烫出个窟窿来。
他连白鸽可能会死这个念头都接受不了一点儿,哪怕想想都不行。
病房里白鸽躺在床上,白色被子蒙着脸,就头顶露了几根头发丝。
顾维进病房就看到了这一幕,吊了一路的心脏又是咯噔一下,走过去一把掀开盖在白鸽脸上的被子,手也在白鸽脸上摸了摸。
是热的,有温度,白鸽也会动,还皱了下眉,睫毛也在颤,白鸽眼珠在转,所以眼皮也是动的。
白鸽闭着眼说:“别掀我被子。”
白鸽也会说话。
白鸽的病床靠窗边,中午的太阳太刺眼了,他睡了没一会儿就醒了,而且走廊上来来回回人也多,很吵,他睡不安稳,就把被子盖在脸上挡阳光,也挡走廊上的杂音。
顾维拽着被子不让白鸽继续往脸上盖:“别蒙着脸睡,不透气。”
“太阳刺眼。”白鸽又嘟囔一嘴。
顾维把白鸽换洗的衣服放到衣柜里,把窗帘拉好,坐回病床边,手伸进被子里摸到白鸽的手,避开他手背上的滞留针,一直攥着他手腕,仔细感受着白鸽皮肤上的温度,感受着白鸽手腕内侧的脉搏一下一下在跳。
白鸽的那张遗照还是在眼前闪,顾维一直盯着白鸽,病床上的人呼吸平稳,胸口一起一浮的。
是能看得见,摸得着的白鸽,就在他眼皮子底下。
那样的照片,白鸽用不上,下次回去他要把那张遗照藏起来,压到箱底下。
“白鸽,疼吗?”顾维突然问。
白鸽把手从顾维手里抽出来,翻了个身,背对着顾维,呼了口气说:“不疼。”
顾维又问了一遍:“这一个月,你疼吗?”
“还行。”
顾维知道,白鸽没说实话,盯着白鸽的后脑勺:“疼别忍着,跟我说,还有,别怕,做完手术我们就好了,手术方案我会跟几个专家再讨论讨论。”
“好,”白鸽答得漫不经心,说话声音很小,如果不是眼皮还在动,光听声音像是又要睡着了,“谁给我做手术,是徐主任吗?”
“不是,我给你做手术。”
白鸽的命是他的,手术刀得握在自己手里才行。
下午姚秋文跟顾良平都来了,姚秋文带了三个饭盒,饭菜汤都有,看着病床上挂吊水的白鸽,眼眶一下子就红了。
“生病了也不说。”
“阿姨,叔叔,我没事儿。”白鸽不想把气氛弄得那么压抑,一直都是乐呵呵的,还开玩笑逗姚秋文。
“顾维说了,我做完手术就好了。”
“就是头上还得挨一刀,受罪。”姚秋文抬手要摸白鸽脑袋。
白鸽低下头,笑着给她摸:“挨一下就好了。”
姚秋文带的是两个人的饭菜,顾维打开饭盒,要把白鸽床尾的餐板给放上去,白鸽不让他放。
“我能动,下去吃,坐床上吃不舒服。”
顾维把输液架给他挪到另外一边,旁边有桌子,可以在上面吃饭。
白鸽扎针的是右手,左手不会用筷子,直接用喝汤的勺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饭。
顾维看他吃得那么快,握住他手腕:“慢点儿吃,别着急,吃快了胃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