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出行,仅孟照萤和贺铭两人。连雪萍都留在了扬州,除了照看孟逸兴之外,孟照萤特别嘱咐,让她多多关照梅轻竹。
雪萍是个直性子,不指望她能帮忙盯着梅轻竹。但是总归能让对方收敛一点。
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,两人才刚到徽州城门口,徽州知府午杰便派了师爷前来接应。
“得知孟大小姐大驾光临,成王一早便吩咐了我等在此恭候。日头正盛,午大人已在府中设宴,还请姑娘移驾。”师爷大腹便便,脸庞肥大,一笑起来,五官都要挤到一块儿去了。
“本官听闻孟大小姐在扬州召集商会募捐银两,又施粥招工救济了不少徽州灾民,我徽州百姓都说扬州出了个菩萨。今日一见,本人竟还如此美丽,像壁画上的仙子,可不就是活菩萨降世!”与师爷不同,徽州知府午杰身材匀称,五官端正,面上挂着亲和的笑容,没什么官架子。
若不是来徽州前问过问小花,孟照萤只怕要被他骗了,以为他是个清廉亲民的好官,只不过能力不足,才让徽州水患愈演愈烈。
问小花的父亲,原是午杰府上一名普通花匠。前段日子,午杰最喜爱的一株兰花突然死了,午杰认定兰花之死是因为问小花的父亲养护不力,竟然命人将其生生打死了。
父亲死后,问小花的母亲也一病不起,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。祸不单行,连天的大雨让徽州河道暴涨,大水冲进农田淹死了村里的庄稼。家里揭不开锅,问小花爷爷提出要把小花卖给镇上的乐坊。
问小花连夜奔逃,被人牙子抓了,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。
“活菩萨不敢当,不过尽些绵薄之力。”
“孟小姐过谦了!成王可是嘱咐过,孟小姐是贵人。”午杰举起酒樽,“成王心系水患一事,还在和属下商量应对之策。本官特备薄酒……”
“午大人……民女以茶代酒,谢大人高看。”孟照萤端起桌前的茶盏,“不过本次来徽州实在是有要事在身,时间紧迫,请大人恕民女失陪。”
“怎么本王才来,孟小姐就要‘失陪’?”成王叶容从外间大步走进来,他击掌朗声道,“本王特意命人炖了木瓜雪蛤羹,怎么这么久没见呈上来?”
孟照萤连忙起身:“民女惶恐!”
成王入座,扫了一眼桌上的宴席,皱眉道:“午大人就是这样招待贵客的?孟小姐可是召集商户捐赠了白银十万两用于治理徽州水患!”
午杰连忙低声认错,并特意转身嘱咐下属准备些附和京城人口味的名菜。
孟照萤皱眉:“王爷,午大人招待丰盛,已大大超过民女的预期。只不过确是有急事,才决定离席……”
顿了顿,望着满桌的鸡鸭鱼肉鲍鱼熊掌,她终于忍不住问叶容:“之前在扬州,王爷曾经承诺,将用这十万银两收购足够多的米面,确保不让一个灾民饿肚子。不知是不是民女听岔了,十万银两还要用来治水。”
叶容夹起一块酥鸡放入嘴中:“没错,只不过徽州水患严重,超脱预期。如果不堵住河堤,只怕会有更多的村庄被大水淹没,到时候别说十万两,只怕是一千万两银子都不够。所以,本王决定一半用于买米施粥,一半用于加快固堤。”
可是,来徽州的路上,灾民结群处尸横遍野,她并没有看到有任何官府的人出面救济。
再看府里准备的宴席,如此奢华!此时此刻,外面的灾民却还在路边为一块树皮、树根争吵……
当时为了避免卷入朝堂纷争,她才坚持只出银子,不出粮食……
如今,这十万两白眼,又有几两真正用到了实处?
尽管早有心理准备,她还是被这个对比吓到了。午杰这是连样子都懒得做了。至于叶容,和午杰一丘之貉罢了。
只要保证河堤不破,时间一长,水位慢慢下降,这场治水也就结束了。
贺铭在孟照萤身后用剑柄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腰间,她一下清醒过来,她有什么权利在这里质问成王?怕是再多说两句,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吧……
孟照萤收敛心思,朝叶容拱手道:“王爷高瞻远瞩!民女着实佩服!不过民女前阵子在家门口买了一个丫鬟,这个丫鬟原是徽州问家村村民,听闻徽州大水,求着民女帮她找一下一母同胞的弟弟。问家村离这里路途遥远,适才急着赶路!”
叶容轻笑:“孟小姐果然菩萨心肠,不过一个丫鬟的弟弟也值得你跑这一趟。”
“不瞒王爷,民女不过一介商人,不比文人高风亮节。在扬州施粥是为了将「流萤斋」的名声打出去,此次来徽州也是借替丫鬟寻弟弟之名探查徽州的商铺。届时民女来徽州开店,还望成王王爷和午大人赏脸……”
“哈哈哈,若是本王还没走,必然赏脸!”说着叶容从腰间掏出一块鎏金令牌扔到孟照萤桌上,“问家村的村民都已经转移了,本王的兵在那里值守防汛,没有本王的令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。孟小姐拿着这块令牌去找人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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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车驶过青石板铺就的官道,车轮碾过石板间的缝隙,晃晃悠悠。距离问家村越近,路变得越发难走。明明晴空万里,通往问家村的路却愈发泥泞。车轮陷入淤泥中,马匹吃力向前拖拽,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。
“小姐,应当是河道的水漫出来了。”贺铭下车察看后说道,“前方恐有决堤风险,到了问家村你不要离我太远。”
总算赶在天黑前,来到了问家村。
问家村靠近漓江,地势最低的地方已经被水淹没了。贺铭将马车停在高处,护着孟照萤往河堤上去。
堤坝上,数不清的河工在官兵的监督下正用草绳捆扎沙袋。
河工衣衫褴褛,脚上的草鞋泡在泥水里,偶尔还会打滑。
“贺铭,徽州有几天没有下雨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