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分明应该知道,她及笄时,不是颠沛流离,便是被人豢养在别苑。
她今天本来玩得很喜欢,心头荡着的都是甜蜜,可如今这些甜蜜荡然无存了,恨不得让他滚。
景熙帝何等人也,自然察觉阿妩的排斥,怀中温软如猫的人,此时背脊微弓着,小身子不自觉在用力绷着。
他轻轻拍打她的背脊,在她耳边轻声道:「阿妩,为什么不想和朕提起这些?」
阿妩别过脸去,不高兴地嘟哝道:「没有不和你提,都和你说了,大家的及笄礼都是这样的,请一个嬷嬷!市井间寻常人家都是这样的,也变不出什么新花样!」
景熙帝便沉默了。
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问,也许是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,怀中的小娘子她确实还小,只比自己女儿大一岁,算是差不多年纪了。
当他将银字镀金的封册书颁给德宁时,看着女儿眼底的敬仰和激动,他不自觉扫了阿妩一眼,人群中,一处不起眼的角落,阿妩眼底亮晶晶的,好奇又羡慕。
这时候,他也想对她更好一些,让她拥有更多,不要羡慕他人。
可他隐隐感觉到,在阿妩柔软的身体内,有一个坚硬的核,自己没办法触碰到。
于是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,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些许不自在,以及一些别的什么。
阿妩藉口渴了,下来,推开景熙帝,自己去给自己斟了一盏茶。
景熙帝略侧首,看着背对了自己的阿妩,她低着头,故意不看自己。
他注视着她柔软的发髻,开口:「你的生辰是哪一日?」
阿妩无精打采的:「六月初八。」
景熙帝:「那明年你生辰时,朕给你大办。」
阿妩听了,也说不上多喜欢,就有种被他怜悯的感觉,倒好像她闹着要和别人比一样。
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,总归是好意,她便低声道:「好,谢谢皇上。」
景熙帝做出这么一个承诺,并不曾换得阿妩任何欢喜的反应。
他盯着她的背影:「你羡慕德宁?」
阿妩:「那是自然。」
景熙帝:「以后朕能给德宁的,也会给你。」
阿妩诧异,简直不明白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。
她当然知道自己和德宁不同。
她第一次见到德宁是跪在太子妃台阶前时,那时候德宁正欢快地从她身边经过。
之后她为了求得这个男人庇护,主动献身,和这个男人有了一夜露水姻缘,男人曾经不经意间提起德宁公主,显然那是他的掌上明珠,是唯一的女儿,大晖的公主。
哪怕言语中有些不满,可当爹的嘛,就算不满又能如何,多少也是恨铁不成钢罢了。
亲闺女就是亲闺女。
阿妩往日在自己爹娘面前,便是再顽劣,爹娘就算生气了,沉下脸来,她也不怕,反正顶多骂一句,罚一番,最后又能怎么样呢?这就是当人家女儿的有恃无恐啊。
至于眼前这位沉浸于朝堂的男人,也许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女儿一面,甚至可能和女儿并不亲近,也没什么话说,可他却命人提前一个多月准备她的及笄礼,会不动声色地为她安排将来,为她挑选良婿,为她备好丰厚的嫁妆。
自己以色相侍奉男人,得以留在这个男人身边,换来许多头面银钱,但说难听点,也只是一些嫖资罢了。
嫖资就是嫖资,无非是贫薄和丰厚。
从她踏入禁庭的那一刻,她就想过有一日自己的结局,也许只是一张薄席卷起尸骨,不过没关系,她愿赌服输。